“不必多礼,这里并无外人。”北崇帝因后宫佳丽甚多,一向操劳过度,是以身形瘦削,步子极快,晃神已经近在洛瑾羽身前,枯瘦的手掌按在洛瑾羽娇弱无骨的肩头:“不必拘礼,你在凉亭受了寒气,且先躺着。”北崇帝说话的声音温柔至极,洛瑾羽却听得身上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不着痕迹地后退一步,躲开北崇帝的手掌,洛瑾羽低头再拜:“请父皇见谅,儿媳家宴醉酒失仪,儿媳这就寻宸王回府面壁思过,还望父皇不要与儿媳一般见识。”
“瑾羽啊”北崇帝不答反问道:“依你看来,比之宸王府,这皇宫如何?”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宸王府是陛下的恩赐,宸王与儿媳珍之重之,此生足矣,皇宫是父皇之物,有父皇真龙之气护佑,自是这天下最好的……”这一番话下来,洛瑾羽忽然明白当初为何娘亲在得知自己中意七皇子的时候一脸诧异和悲痛了,果然皇家媳妇难为。
似乎对这一番说辞很满意,北崇帝放声大笑起来,道:“有你这么朵解语花,胤辰竟然舍得将你送到宫中予朕清欢,也是孝心难得,你放心,从此以后,朕会与你一起分享这皇宫这天下!”说着搓了搓手就走向端跪在地的洛瑾羽。
听了这话,洛瑾羽霍地起身,因着她耐着性子说了这么久,此刻脸上的不可置信和厌恶逐渐显露出来。她本不是什么心机深重的女子,千娇百宠的长大,又如愿嫁给自己的心上人,一路顺风顺水,何曾遭过如此羞辱:“陛下定是家宴时喝醉了酒,儿媳就不再打扰,这就告退。”言毕直接转身大步离去。
好不容易到手的羔羊,北崇帝怎肯就此罢手,紧跟上去一把拉住了她的胳膊,洛瑾羽大骇,却不敢大力挣扎,只把手放在小腹:“请陛下垂怜,儿媳已有三个月的身孕,这是您的孙儿,陛下醉酒了,儿媳这就回宸王府……”
“哦?三个月的身孕……”北崇帝眯着眼睛打量她,仿佛在打量一个猎物,这目光让洛瑾羽感到前所未有的羞辱,却不敢轻举妄动。
“儿媳不敢欺君,因儿媳身有咳疾,一直在等胎儿稳妥些再禀告父皇母后。”倍感屈辱的泪水从脸颊滑落,苍白的脸上却是倔强的神情,愤恨至极又佯装乖巧……北崇帝只觉得更有趣了些,脸上笑意更深。
洛瑾羽脑中这些年的孝义,尊敬在一点点崩塌,想起自己是宸王妃,靖安候的嫡女,胆子也大起来,站直身子看着北崇帝道:“儿臣是宸王妃,是您的儿媳,也是靖安候的嫡女,是您的臣民,还望父皇自重。”
北崇帝怔住一瞬,随即大笑起来:“这普天之下皆是王土,天下之物我皆可取,你是宸王妃,靖安候嫡女,那又如何,朕看上的东西,从来就只有得到。更何况,是宸王亲手把你奉送与朕。”北崇帝做了个抱的动作,那动作跟洛瑾羽梦里梦见的一样。
洛瑾羽豁然睁大了双眼,双拳攥紧,嘴角因为生气咬出一点血色,正言“夫君乃顶天立地的端方君子,也是您的皇子,您这么中伤自己的儿子,要立他于何地?”
“何地?他用你换取他的太子之位,你觉得可值得?”北崇帝走进她身前,右手抚上她的脸颊,他的神情充满戏谑:“所以,你得让朕高兴了才行。”
说着,北崇帝又进了一步,鼻息间的气浪扑面而来。
洛瑾羽一阵恶寒,转身准备向殿外跑,却被北崇帝伸手拦住动作。
“你也别怪朕,元宵家宴,皇后伤风头疼,宸王丢下醉酒的你亲自去服侍,想必此刻也是红烛昏罗帐……”
听到这话的洛瑾羽身子一僵,像一只待宰的羔羊般被抽空了力气,波光潋滟的眼眸此刻一片虚空,北崇帝有些干裂的嘴唇还在一开一合喋喋不休,而此刻的洛瑾羽大脑一片空白,思绪被拉扯到很远
“夫人,不高兴啊,谁惹你生气了,为夫去替你讨回公道。”夫君宸王的脸出现在眼前,他也在笑,像春风一样温柔,洛瑾羽的眼角有晶莹的泪珠在往下滑落。
北崇帝一只手抚上她的脸颊,老态龙钟的脸在洛瑾羽眼前放大……
洛瑾羽的手碰到发间的金钗,那只钗,是她出嫁时父亲亲手替她簪上的。“羽儿,若是将来在王府受了委屈,就跟宸王和离,这侯府虽比不上王府尊贵,只要有父亲在,父亲一定保你一世无忧!”
一瞬仿佛过了数年。
金钗初入肉时没有一点疼痛,慢慢的肉被撕开,血淌出来,北崇帝被伤口处蔓延到全身的疼痛惊恐,朝着自己的胸口看去,那里有一枝长长的金钗,还有一双柔弱无骨的玉手。
“你”北崇帝咆哮着,手掌重重砸在她脸上,她的脸生出红色的掌印,嘴角有血流出,她却无知无觉似的拔出插在北崇帝心口的金钗,狠狠对着他的脖颈刺了下去,一股温热的血喷涌而来,面前那张丑陋可憎的脸终于倒了下去……
门被拉开,洛瑾羽只有一个念头,离开这里,离开这个肮脏的地方,血顺着雪白中衣低落在白色的雪地上,手中的金钗上,一滴血珠滑落,重重没入雪地,绽开一朵血花。
四下一片静寂,此刻的洛瑾羽已然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听不见,只剩下深入骨髓的痛意和没有尽头的归路……
甚至是,她的夫君,宸王一身金色盔甲从门口走进来,他的身后是一片金色盔甲的士兵一窝蜂涌了过来,她仍旧是无知无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