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过了多久,洛瑾羽从黑暗中醒过来。她在黑暗里摸索,先是摸到干枯的草垫,然后是她手脚上的锁链。
滴答滴答,有水滴从高处落下,滴在地面上。滴答声惊动旁的东西发出窸窣的声响,洛瑾羽感觉黑暗里有活物从她脚边爬过,她瑟缩着将双脚抱紧。
“这是何地,我怎会在这儿”洛瑾羽心中有无数的疑问。
有脚步从黑暗里走来,然后停下,金属撞击的声音,之后是锁被打开的声音。在她前方,有一块很小的地方被打开,刺眼的白光从四方的格子里照进来,刺得她双眼生疼。
格子外是一双猥琐的眼睛,看着她发出砸舌的声音。那双眼看了她片刻,又匆匆将格子关上,锁扣紧的声音,金属落下的声音,然后是脚步走远的声音……
格子打开的时候洛瑾羽想要去喊,却发觉自己发不出一点儿声响,她使劲扣自己的嗓子,却在口中摸到少去半截的舌根。她怔在原地不知所措,就那样坐着,像苦修的僧人,安静地坐着,一点点枯槁。
洛瑾羽的气息在黑暗里消亡,黑暗里的活物似乎也感受到她的消亡,在她身边变得肆无忌惮,时而跳上她的手臂,时而钻到她的脚旁。每日有人来送饭,还是那双眼睛,那道刺眼的光。每次光照进来一次,洛瑾羽都会在地上画上一笔,洛瑾羽的小腹也在光里渐渐隆起。
她本来打算将自己葬在这黑暗中的,可是自从第一次感受到小腹里有一双脚在踢她,她有了活下去的勇气,开始对格子外的白光有了期待。
当洛瑾羽画到第九十九道的时候,这次打开的是一扇门,整片的白光从外面透进来。她撑着手挡住眼前刺眼的光,过了一会儿她放下手来,看到那片光里站着一个锦衣华服的妇人。
洛瑾羽迎着光细细打量她,待看清来人后脸上露出些许笑意。妇人是洛瑾羽的姐姐洛瑾秋,在洛瑾羽的记忆中她还未出阁,而此时的她已挽起长发,一身华服珠玉,俨然是妇人装扮,准确的说是宫装。
洛瑾秋死死盯着洛瑾羽隆起的小腹,眼神逐渐染上恨意,口中的牙咬出咯吱声响,只是还未来得及出声,就有大监带着一众宫人来宣旨:
“靖安候嫡女洛瑾羽,于圣历五十二年正月十五元宵节夜违逆弑君,先皇仙逝百日之期已过,着刑部商议,罪妇洛瑾羽弑君犯上,有辱门楣,特秋后凌迟处死,以藉先皇之灵……”洛瑾秋迎着光,轻抚小腹,嘴角上扬,笑着听宫人宣旨,干涸的眼角没有一滴眼泪。
无论如何,没有牵扯进侯府,就是最好的结果,她这样想着。
“孩子,等你生下来的时候,就要跟着外公一起长大了,你外公人特别好的。”洛瑾羽抚着小腹在心中说话,母子连心,孩子定会听见她心里想说的话。
宫人来宣旨的第三天,洛瑾羽从黑暗的牢房里被接了出来,这是几个月以来她第一次活在太阳底下,外面已经是草长莺飞,舒服的阳光暖洋洋地照在她身上。她抬起手从指缝里瞧天上的云,流云在蔚蓝色的苍穹中自由飘荡,偶尔还有几只飞鸟掠过。
几个年长的嬷嬷在门外等她,将她粗暴地塞进一顶轿子里。轿子走了许久,在一座偏殿停了下来。“吱呀”的开门声后,紧接着就是重重的关门声,再次将外面的世界隔绝于内……
偏殿是一座冷宫,许久没有人住,到处都是腐败的气息,光里有灰尘在游走。嬷嬷们挟着她走进屋内,将她安置在屋内的床榻上。嬷嬷们收拾片刻,将屋子扫出一方干净的地方,径自推门离去,离开时有沉重的落锁声。屋内有一方铜镜,擦得很亮,像是有人刻意放在那里。
这一日洛瑾羽睡得很香,她梦见了孩子骑着父亲的脖颈去够院子里的那颗杏树,爷孙二人笑得欢实,秋宁拿着箩筐在一旁笑着,秋夕端着洗净的杏子对她欢快地招手,“小姐,你快来尝尝……”
秋宁,秋夕,到底怎么样了?又在哪里呢?她有些想她们了,这样想着,她从梦中醒来,心中多了几分惆怅。
接下来的日子,每日都会有嬷嬷前来打扫,每日三餐也精致非常。阳光好的时候,洛瑾羽会自己走到院中,在院中慢慢踱步。她的肚子大到坐不下来,小腿也浮肿许多,每日走得艰难,稍走上片刻就会气喘吁吁。
再往后雨水多了些,每日都是潮湿的天气,洛瑾羽会拿出从嬷嬷那讨的零碎布头,歪歪扭扭给腹中的孩子缝着衣服。从小被宠溺的她女红差得很,时常被针刺破手指。她缝了许多次,针脚也开始变得紧凑细致,有孩子出生时穿的,孩子小时候穿的,孩子长大后穿的……
那日雨下得紧,天黑得比往常都早,洛瑾羽刚缝好衣服的袖口,孩子在她肚中踢了几下,她放下针线,轻轻抚着肚子安抚着。就在这时,门突然从外被人推开了,一阵凉气扑面而来,洛瑾羽眉头不自觉得皱了皱,抬头便见洛瑾秋一身百鸟朝凤宫装从门外走了进来,陪她而来的还有她曾经的夫君君胤辰,他身上黄色的龙袍在这昏暗中格外亮眼。
“好妹妹,都这么大月份了,怎么还做起女红来了?”洛瑾秋阴阳怪气说道,她径直走到洛瑾羽身旁,挑起一件衣服,嘴中发出啧啧声:“小时候仗着父亲的宠爱,整日里游手好闲,你这女红平常人家见了都会嫌弃的。”
洛瑾羽起身,将衣服夺下,用手掸净洛瑾秋捏的地方,叠整齐抱在怀中。
“你还是这么目中无人,姐姐亲自来看你,你连句感谢的话语都没有吗“洛瑾秋气急败坏地推了洛瑾羽一把。
洛瑾羽往后踉跄几步,幸好有门框在,将她挡住。她慢慢抓着门框直起身子,腹中胎儿也被晃动得挣扎着,搅得她小腹翻涌作痛,豆大的汗珠从额角往下淌。
“她不会说话的,我亲自割了她的舌头。”君胤辰开口说道,他说得很平静,眼中没有一点波澜。
洛瑾秋脸色一僵,身子明显打了个寒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