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山洞，再没有半点烟火气。

*

封灵禁制解除后，苏宁变得耳聪目明，很快就在一处山溪旁，找到了萝鸣花。

萝鸣花既已找到，其他的草药在苏宁眼里便与狗尾巴草无异，他也懒得在这上面浪费时间。今日早早就下了山，到村口的私塾去接楚墨涵。

“宁哥哥，你这是……”同样等在私塾门口的，还有个苏宁认识的姑娘，名唤玉兰，这是苏宁给她取的。她原本的名字，叫招弟。

“玉兰。”苏宁朝她一笑，“只是发带丢了。”

玉兰怔怔看他，与他的目光对上时，又仿佛被烫到似的转开视线，去看他背后探出枝丫的桃花树。夫子好花，在私塾周围种了许多品种的花。

傍晚生风，沉甸甸的花苞捱不住，掉落下来，沾了几片花瓣在苏宁的乌发上。玉兰没想到，往日里温文疏朗的人，现在只青丝泼墨，便如此的勾人——

那笑意盈盈的眼比桃花更醉人，嘴唇殷红，墨发掩面，与他背后的桃花衬在一起，就好似是，桃花变作的精怪。

落在桃花上的视线，不知不觉转了回来。

苏宁哪能察觉不到这少女怀春的心思，“玉兰，我与墨涵后日就要离开村子，你自己……保重。”

玉兰腾的抬头，“离开？你们要去哪里，这里不好吗？”眼角渗出一滴泪。

陆陆续续的小孩与少年自私塾出来。

苏宁叹息，“我有很重要的事，以后大抵也不会回来了。”

玉兰不敢置信地摇头，眼泪掉的如同断线的珠子，她大着胆子去拉苏宁的袖子，“你明明知道我——”

美人落泪。

苏宁的眉心都蹙了起来，正要安慰几句，却有人帮他拂开玉兰的手指，“玉兰姐，你还是莫要自寻烦恼，哥哥他本就不属于这。”

“墨涵……”苏宁见玉兰失魂落魄，打击深重的模样，便心生不忍。

“这儿人多，玉兰姐还是快接了来宝回家去吧。”

楚墨涵拉着苏宁便走。

苏宁不放心，想回首去看，却听楚墨涵清晰冷静的声音，“哥哥，当断则断，这才是真正的对玉兰姐好。”

苏宁到底没回头。

*

家中家徒四壁，其实也没什么可以收拾的。楚墨涵将家具和田地都卖了，只留下一座空荡荡的屋子。

各自只收拾了一个包袱，轻便上路。

至于千辛万苦找得的芙蕖草和萝鸣花，苏宁到镇上，第一时间去找药铺掌柜。听闻他要去勿央城，掌柜的难得没有压价，爽快的给了他一袋碎银子。

“路上小心，这碎银你也用的方便些。”

“谢谢。”苏宁将其他的廉价草药，当作附带一并送了。

从药铺出来，看到隔壁的包子铺，苏宁带着楚墨涵去买了满满一纸袋，打算等路上饿了吃。因打算在天黑前到达下一个城镇，他们也不找什么酒楼吃饭，一出包子铺，就往租赁马车的地方去。

租马车的街道有些偏僻。苏宁还听到一阵骂骂咧咧的声音。

“叫你偷老子鸡腿吃，叫你吃叫你吃！臭残废。”

“没用的东西，老子揍死你！”

“吃啊怎么不吃了！给我吃——”

拐出巷子，前面不远处，两个衣衫褴褛的乞儿背对他们交叠在地上。旁边不少人看热闹，将本就不大的路口堵的严实。

“干什么呢你们！”围观的人堆里有人眼尖，注意到背着包袱的苏宁与楚墨涵，当即用手中的马鞭抽了地上的乞丐两下，均打在上面那人的背上，“挡着我生意了知不知道！快滚滚滚滚——”

顺手也驱散了周围的那圈人。

被打的乞丐受了疼，但不敢与他计较，捂着自己的背，一瘸一拐地跑了。露出原本被遮在下面的小乞丐。

苏宁打量他年纪很小，最多不会超过十岁。

小孩整个脸都贴在地面上，嘴巴里被硬塞着一个满是尘土的鸡腿，等禁锢他的人离开，他才艰难的把嘴巴里的东西吐出来。但仍旧没从地上起来，只用肩膀与膝盖往前匍行。

“公子，可是要租马车？”方才甩马鞭的男子凑到苏宁面前来，饱经风霜的脸挂着讨好的笑容。

苏宁点点头应是，但目光仍旧在那个小乞丐身上。小乞丐已经靠着墙壁坐起来了，正闭着眼喘气，像是一个迟暮老人，死气沉沉。

苏宁这才发现，小孩瘫软在地上的四肢扭曲耷拉着，骨头畸形又可怕，应是被人生生拗断的。

“我们要去勿央城。”楚墨涵与男子交涉。

苏宁相信他能谈好价钱，也没有多管。兀自看了那小孩半天，还是没忍住走上前，从怀里的纸袋子里拿出两个包子，用帕子包起来放在小孩的面前。

他嫌麻烦，也贪生怕死，可这样小小的善举，苏宁并不吝啬。

“哥哥，走了。”楚墨涵过来牵苏宁的手。

两人很快就上了男子等在一旁的马车。

苏宁在马车内整理行李，楚墨涵却若有所思的掀开车帘，发现方才还闭着眼的小孩已张开了一双黑若石墨的眼，瞳孔幽深，正直勾勾地盯着马车的背影，唇瓣微动。

车帘很快就被放下。

——师兄......他是在叫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