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泪湿阑干花著露,愁到眉峰碧聚。此恨平分取,更无言,语空相觑。断雨残云无意绪,寂寞朝朝暮暮。今夜山深处,断魂吩咐潮回去。”
毛滂的这阕惜分飞,她捏着嗓子唱来,语娇声颤,音韵凄婉,词中蕴藏着绵绵不休的羁愁离恨,尽皆淋漓展现出来。白衣雪在屋顶之上,亦是听得怔怔入神。
唐泣拍手笑道:“我只道这长短句,非朱唇皓齿,不能发此妙啭之音,今日听你唱将出来,却是别具一番风味。好,好!”
白衣雪听得真切,心下顿时迷糊起来:“这话究竟何意?酥酥儿究竟是男是女?”忍不住想跳下房去,掀开绣帐,瞧个清楚。眼见室内二人情致缠绵,旖旎无限,转念又想:“这酥酥儿虽收了施先生的银子,却毕竟与唐泣更为熟稔,方才又拿了他价值不菲的赠物,今晚还不知还肯不肯施以援手?”
酥酥儿媚声笑道:“奴家近日学了一个新玩法儿,也是别具风味,薄幸要不要试上一试呢?”嗓音甜腻,说到最后几乎细不可闻,显得娇羞不已,极尽柳娇花媚之态。
唐泣倚玉偎香,早已浑身酥软,双眼斜睨着酥酥儿,俳笑道:“甚么法儿?不会要人命吧?”
酥酥儿情焰中烧,道:“虽然不会要人命,但此法儿,也能让人欲仙欲死,你怕不怕?”说完吃吃而笑。
唐泣眉花眼笑,也吃吃地笑了起来,道:“能死在你的手中,那是做鬼也风流,死了”话未说完,忽然“唔”的一声,发不出声来,想是被那酥酥儿用手捂住了嘴巴,不让他说下去。
白衣雪童子之身,何曾见过这等香艳的场面?屋顶上冷风侵肌,寒凉无比,但屋内二人色授魂与,缱绻羡爱,白衣雪不禁面红耳赤,浑身发烫,然而形格势禁,想抽身离去却又一时走不得,彷徨之际,勉力定下心神,只待室内的酥酥儿发出事先约定好的信号。
隔了一会,突听唐泣促声促气地说道:“你你要干什么?为何要绑我?”声音佯作惊惶,其实却是受用之极,那酥酥儿只是痴笑,一语不发。又听唐泣低声惊叫道:“啊呀,你哪里来的红绳,他奶奶的,就你花样多哎哟,绑了手,还要绑脚么?”
酥酥儿娇笑道:“新玩法嘛,你哪里见过的?好啦,都绑好了,奴家去把蜡烛吹灭了。”说着跳下床来,欲去吹熄暖阁中的红烛。只听得唐泣媟笑道:“何由一相见,灭烛解罗衣?我的心肝呐,别冻着了。”
白衣雪听了,却是心中一凛,原来熄灭蜡烛,正是与酥酥儿事先约定的动手信号。他赶紧探头凝神去瞧,这一回总算瞧得清楚,却也把他唬得目怔口呆,差点失声叫了出来:那酥酥儿赤裸着上身,胸肌发达,体态健硕,不是个男儿身,又是什么?
其时世风浮华,男风颇为盛行,权贵富贾之中有龙阳之好、断袖之癖的,不乏其人,以致一些大城市的街头巷尾中,鬻色卖肉的男娼充斥其间,人们已是见怪不怪。只是白衣雪青春年少,于男女之事尚且懵懂不明,此等男男相亲之事,更是闻所未闻,乍见之下,不免吃惊异常。
但听得“噗”、“噗”数声,酥酥儿已将暖阁中的数根碗般粗的红烛一一吹灭,室内登时漆黑一片。白衣雪不暇细想,取了一小片瓦片扣在手中,伏于屋顶,凝神静气,只待凌照虚施展空空妙手。
酥酥儿吹灭了蜡烛,室内的唐泣眼前一黑,腻声笑道:“你做甚么”声音随即转作呻吟,少顷暖阁里罗幕绣帏,痴云腻雨,二人的喘息之声愈来愈重。屋内二人尽情欢愉,屋顶之上的白衣雪但觉每一瞬刻,都是无比煎熬。
陡然间唐泣一声惊叱:“无耻蟊贼!”黑暗之中就听得嘶嘶的暗器破空之声,甚是凌厉。白衣雪暗叫一声“不好!”觑准了方位,运起内劲,将扣在手中的瓦片飞掷出去,瓦片呜呜作响,去势奇疾。
唐泣神魂荡飏之际,隐约感觉床头站着一人,惊骇之下,他应变极速,右手一抹,从枕头处的鞶囊中,抓了一枚蝎尾锥就打了出去,但那人一声不吭,也不知是否打中。他正要再发暗器,黑暗中又有物从屋顶处袭来,呜呜作响,敌人劲力十分惊人。唐泣心下一慌,顺手便将身侧的酒盅打了出去,只听得“喀嚓”作响,酒盅与瓦片相撞之下,尽皆粉碎,碎片四下迸飞,将酥酥儿赤裸的身子划出数道血痕,吓得他掩面尖叫不已。
院落中的唐门弟子听到动静,纷纷抢进屋来,熟料黑暗中从屋顶处不断有物飞来,打得他们鼻青脸肿、皮开肉绽,一个个哭爹喊娘,好不狼狈。趁着众人慌乱之际,潜入屋内那人一声轻笑,身子犹如一片树叶,轻飘飘地落到屋外,再听到他发出笑声,人已在十丈之遥。
唐泣又惊又怒,心知还有强敌潜伏于房顶之上,右手一探,已将诛仙筒拿在手中,手按机栝,便欲将数百根赤蜈针齐齐发射出去。突然之间,“咯喇喇”一声巨响,几根木椽同时折断,屋顶裂开一个大洞,瓦片、断木、石块、泥灰,扑簌簌地直落下来,唐泣大骇,顾不上发射机栝,赶紧以手护住头部。
就听屋顶之上一人高声吟道:“断雨残云无意绪,寂寞朝朝暮暮。今夜山深处,断魂吩咐潮回去。”那人星移电掣,说一个字,便远去数丈,说到最后一个“去”字,已是在半里开外,瞬时离得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