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周芳华赶到出事那层楼，离得很远，她就闻到了空气中被风吹来的血腥气。

原本幽深昏暗的走廊，此时灯火通明，闻讯而来的护院镖师几乎站满整条走廊，但离着被围在走廊中间那两个人尚且有十来步的距离，没人继续往前，只一动不动看着那两个人，一坐一跪，无声地僵持。

见状，周芳华眉心紧蹙，放慢了脚步缓缓往那方向过去。

墨秋翮住的地方，距离顶楼只差一层，是芳华楼招待客人最高级别的所在。

能在此层居住的客人极少，平日那些身份显赫的客人也不会常在，尤其是除夕临近的时候，整层楼除了温清桐所在的房间，其它地方都是空的。

自从把这房间给重伤的温清桐住，墨秋翮也已很久没出现在芳华楼，所以这层楼在今晚出事之前，只有温清桐与云九两人。

这大约，也是造成今夜发生这种事的根本原因。

想到这儿，周芳华不由冷笑，目光灼灼，视线静静停留在不远处那个呆坐不动的女孩身上。

她目不转睛看着温清桐，温清桐则目不转睛看着地上的云九。

云九半跪在地上，两手撑地，一身的血。

他嘴角微扬，似笑非笑看着轮椅上的温清桐，而温清桐脸色煞白，如同一个死人。

“谁给你的胆子，让你以为自己能胁迫得了我。凭你那番下毒的手段么？呵，墨爷身边的人，从来命都不是命，以死威胁我，小姑娘，你把人的生死看得太重了。”

这些话一字一句从云九僵硬的唇舌间说出，温清桐听着，抓着扶手的手指用力到发白，却依然无法控制身体微微发着抖。

无论怎样也没有想到，云九不仅拥有与常人不太一样的身体，连耐药性也是比常人高出不止一等。

他竟然能在不借助血檀的情形下，恢复部分身体的控制力。

尽管只是非常小的一部分，却已足够令他抬起手，用他手背上的肉刀，扎进他身体的要害处。

一下又一下。

铺天盖地的血。

他以此断绝一切温清桐试图以命来操纵他的可能。

所以温清桐被他彻底吓到了。长这么大，走南闯北，她见过不少事，遇到过不少人，但从来没见过这么不要命的人。

她只是想以种入云九身上的那种毒，逼迫他为自己除掉周芳华而已。

为此她还曾考虑过很久，想过各种不成功后的可能性。

但无论怎样，无论成不成功，无论这样做后她将会面临怎样的未来，她知道，只要她想活，周芳华就必须死。

先勿论温清桐的膝盖在一个月内根本无法治愈，即便她真的能在一个月内站起来，周芳华也不会放过她。

周芳华要她死，这一点，周芳华从来未在任何人面前有所掩饰。

因此所谓一个月期限，只是她不敢明着驳了墨老板的面子，于是作出的铺垫。

而很显然，墨秋翮对此，心知肚明，且是持着默许态度的。

所以周芳华敢放出这样的话，所以墨秋翮在将温清桐从饕餮夜带出后，就再也没有出现过。诚如周芳华所说，墨老板不会养着一个废物在身边，所以，即便他给了温清桐一条生路，能不能靠着这点续命的机会继续活下去，这完全得看温清桐自己。

看她能不能最终给自己争取到这个机会。

也因此，细思极恐，其实真正可怕的那个人，是墨秋翮。

明知道他这番做法会引来这样的事端，墨秋翮仍是亲自把温清桐从饕餮夜救出来，并将她放在这儿。

如同往自己饲养的蛊里添置如一个新的活物，赐予它一番特殊，然后，面对由此催生出的杀机，自己冷眼旁观。

但，明知道这一点，又能怎样。

这本就是个弱肉强食、适者生存的世界。

因此，温清桐若要继续求生，那她必须给自己除去这条生路上唯一挡道的障碍。

那障碍便是周芳华。

周芳华在这楼里，一人之下，众人之上，这么多年来，早已成了习惯。

所以她眼里，容不得一点沙子的存在。

而温清桐就是这粒沙子。

但凡她只要在墨秋翮的房里活下来，只要身体能够恢复过来，那就意味着，她将打破芳华楼十五年未变的规律。由此，亦会让周芳华原本十五年不变的生活，也开始出现变化。

那变化将会带来些什么，是个谁都无法估量的未知。

未知就是危险，周芳华绝不会允许这样的未知出现。

所以，即便知道成功的几率小得可怜，温清桐仍是竭力去做了。

你死我生的局面，只有先除掉那个一心要自己命的人，才能给自己争取到更多活命的时间。

而看来，似乎连老天也在帮忙。

原本在这过程中，很多步骤都是难以达成的。譬如今晚这层楼里会刚好没什么人譬如云九会因疑心和自信拉开她衣服查看她身体譬如今晚刚好余西河会来给她送药……那么多靠自身的刻意安排是根本难以达成的东西，因种种机缘巧合，被逐一顺利放到她面前。

甚至，在云九倒下之前，温清桐也根本没抱什么期望，自己能够真的靠硫磺催化的毒，将他毒倒。

可是她竟做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