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开始,南宫终于安安心心待在卷宗室研究卷轴,佐助每天早上醒来都会去看一会儿鼬,即使他仍然没有任何苏醒的迹象。有时候南宫去给鼬换药会看到这么一幕,她不知道佐助小弟心里在想什么,只是看着他那么安静地坐在鼬的身旁,她想,自己之前是不是做得太过分了。 因为迁怒所以对他不闻不问,甚至毫不在乎地抽了过量的血,如果不是有向尹墨在旁边阻拦,她还会做出多少出格的事? 好在这几天修养下来,少年的伤势逐渐痊愈了。 而同样恢复状态的还有一直不温不火的向尹墨,经过南宫调理,眼睛彻底复明,两手的伤也基本修复,只是右手掌心留下一个狰狞的疤,不过看她本人也不是很在乎的样子。 这天吃过早饭,南宫一如既往埋首钻研,两周下来也不是全无收获,虽然还是没有找到能运用在鼬身上的术式,但是却让她发现了与写轮眼的反冲治疗相关的书籍。因为这一发现,令她原本失落的心稍微恢复一点士气,脸上神态终于没有那么低沉。 然后向尹墨就被她赶出了殿宇。 之前凭借着“她也是绯山后人”的心态,想着虽然这个义妹对医理一窍不通,但是总归可以成为一个助手,现在南宫发现这种“投机”的思想大错特错。她以前并不知道原来向尹墨寻找的方式如此奇葩,基本只翻看第一页看个目录就算找过了。也因此,除了能筛选出可能是巫术的卷轴,没有一点用处。 毕竟就算不是巫术,普通的医疗在南宫看来也有浏览的必要。 对于南宫的嫌弃,向尹墨反而一点儿也不介怀,不用寻找了她乐得清闲,此时正惬意地慢慢绕到神社后方,找到一间不大的木头屋子,比祠堂要封闭很多,贴着绘有不知名的符咒,却因为风化已久不是前方就是侧面划上刮痕。 向尹墨慢吞吞地走上前,也不把麤拙的封条撕开,提起一脚就将腐朽的木门踢碎,烟尘滚滚扑面而来。她挥了挥手,将眼前烟灰挥开,钻身进入小屋,也懒得细挑,直接弯腰拿出一把竹木制的和弓,再探身取,又拿出一筒杀矢。末端附有白色的箭羽,现在已经不堪入目,而之所以没有选择其他看上去比较可观的箭,是因为它正如命名那般,是一种杀伤力极大的箭矢。 据说,弓箭实际上才是巫女的武器。只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出现了名叫逆走的妖刀,被历代神女用得声名远扬。 然而现在,就算是提起妖刀,也要经过多重联想,才有那么百分之几的概率联想到绯山吧。 带上弓箭,她缓缓朝练习场走去。 不知道百年之后,当人们提起宇智波一族,会不会只记得写轮眼,而很难第一时间反应出他们是善用火遁的一族? 思及此处,她便不由感叹,能存留在脑海中的,往往都是最深刻的东西。 认真站定,向尹墨开弓,用箭瞄准百米处的靶子,正欲松手,伊藤洛依的声音由远及近慌慌张张响起。 她只好将弓箭放下,回头。 几乎是破门而入,洛依叫道:“小墨啊,佐助那小子烧山啦!” 伊藤洛依比起向尹墨更像绯山末裔的地方在于她能够做到每个绯山族人都有的感知,只要是在绯山神社领土范围内,无论发生什么状况,亦或是有人入侵,她都能多多少少感知到。比如现在她待在神社里,却能知道隔壁山——从山下祭坛往东两公里处,燃起了不灭的火焰。 “就算你对我说,我又能怎么样?”不理她,向尹墨又抬起手。 洛依直接把她双手拦下,顺便弓箭也没收:“不是,你就不能去管一管吗?他真的在放火欸!我不管为啥火一下有一下子又没了,总之他肯定烧坏了什么。绯山珍贵的草药那么多,可不能让他烧光了啊!” 向尹墨表情平淡:“你也说了,绯山草药多,所以让他烧一烧不会这么快没有的。” 怎么如此纵容! 伊藤洛依瞬间目瞪口呆。 见她诧异的表情,向尹墨慢条斯理从她手中拿回弓箭:“他就是在训练,伤了那么久总算恢复,还不让人复建?” 洛依嘴角抽了两下,表情木讷:“所以任由他放火烧山?” “你不也说,火又灭了么?”向尹墨重新开弓,不温不火地回答。 “哎呀我不管。不过你该不会是因为他是宇智波一族的人才如此纵容吧?这不像你的性格。” 说话间,向尹墨放手,箭离弦,直冲靶心。回眸看洛依,见对方一副气势汹汹的模样,她也只能无奈摇头,将和弓递过去:“我去看看。” 洛依这家伙天性有点懒惰,这会儿不自己前往估计也是觉得下山麻烦吧。 向尹墨不慌不忙从鸟居甬道下去。有道是下山容易上山难,这几千级台阶摆在那儿,也不知道到时候回程需要走多久。 佐助维持这种日常已经有一段时间了,开头几天还能见他回来后擦拭、保养草薙剑,这两日倒听不到巨大动静,也没有山崩地裂的错觉,就是他回来的时候浑身都湿淋淋的。向尹墨知道那不一定是汗,主山脉之外的地盘雾霭浓度提升到了极致,不同于神殿内几乎可以维持的干燥,只要在那个特定的地方待上一个钟头,衣服大多都会被水汽沾染,并在某个时刻化开。 她告诫过他小心毒雾毒草甚至动物,却没有办法留他在神殿修炼。毕竟……那种架势,说不定不出数日,神社就被他拆了。 所以追溯源头,其实佐助还是自己“赶”下山的,因此现在她被洛依施压,终究还是自己自作自受罢了。 穿过最后一座鸟居,向尹墨步入红色的石蒜花田。据说这种花有毒,不可以食用,之所以会种这么一片,是因为古书上记载它的花香有魔力,可以唤起死者生前的记忆,因此黄泉路上也只开这种花,代表着不祥。 向尹墨倒是觉得佐助若是想要锻炼火遁,不妨先把这花田给烧了,她从来没闻到什么香味,而且还不能吃,除了有个骇人听闻的故事,实在没什么价值。 不过这么做的话,估计洛依会先把她的皮扒光。 踏上通往祭坛的石砌山路,向尹墨漫无边际地发散思维。耳边响起银铃清脆的声响,有微风拂过,带着阵阵凉意,她不由打了一个寒颤,仔细聆听,发现有个扁圆形的金属玩意儿就挂在距离花田不远处的地藏菩萨旁,印着光辉,散发着与年纪岁月毫不相符的亮色。 几乎是不假思索,她朝身后的高山空谷看去,与鸟居比邻的僻静角落,一座座和式木屋串联成巨大冗长的建筑群,占据高山空谷的一部分,濡缘入室处,摆放着石头砌成的招财猫,眯着眼,好像微笑的模样。 那模样看得她毛骨悚然,仔仔细细盯着看了一会儿,却没异样,于是重新返身,穿越祭坛,踏上没有道路的“山道”。 佐助走了好几天也没有留下任何人为的痕迹,她只能凭借感觉朝前走。 离绯山主山脉两公里的森林。不知是不是因为火遁的缘故,围绕在身旁的山雾异常炽烈,带着属于盛夏的灼热蒸汽,仿佛置身于火山边沿。 她在氤氲中穿梭,凭着环境温度和细微动静推理出少年的具体方位。 如洛依所预料,虽然火灭了,可是周围草木明显留下被烧焦的痕迹,因此,当她看见这些遭殃的植物,心中明白佐助就在附近。 拨开浓雾,向尹墨转了个弯儿,朝着植被稀疏的地方走去。这雾霭像是有生命似的,幽游轨迹非常有条理,她抬手挥了挥,它就好像看懂了她的意思似的,凑得越发紧密。 这是欺负她看上去不像绯山族人是吗? 总之费了一番功夫,向尹墨才好不容易在一片朦胧间找到佐助的身影。 佐助正靠坐在树桩边,不知道是短暂的休息还是正在冥想。他的眼睛紧闭着,呼吸平缓,双手随意搭在膝盖上。向尹墨凑近,蹲在佐助身旁,看到他的眼皮轻轻动了一下,沾着露珠的长睫毛也随之轻颤。 凭着这微乎其微的细节,她很容易便猜测出眼前少年没有在睡觉,然而,尽管已经察觉到她近身,他还是不动声色,没有反应。 向尹墨也不着急,就这么看着他,毫无顾忌地认真打量。 说起来宇智波两兄弟岁数相差不大也不小,样子却十足相似。清隽的面容,俊逸的五官,让人一眼看上去就能猜出他们的血缘关系。然而他们的气质却迥然相异,相较于哥哥的压迫感,弟弟反而给她一种清丽勾人的感觉。 她跟宇智波鼬没有任何接触,但是,与宇智波佐助相处的几天时间里,她觉得他是一个很有城府的人,无论是说话时的从容不迫,还是他举重若轻的态度。只是,说到底他仍然处于二八年纪,该有的情绪还是会暴露出来。好比当初行进的路上,在面对水月和香燐的吵吵闹闹,他仍然表现出无语的无奈。 而那一晚上的失控……她想,实在是迫不得已吧。因此,那之后她当作什么也没看到的样子,在他面前也不再提起相关事宜,一心扮演着她“局外人”的角色。只是后来听南宫说起整件事的原委,她才明白那个时候自己到底出了什么样的差错。 好半晌,佐助缓缓睁开眼睛,对上她凝视的目光,却也这么无言看着。 向尹墨立即收起打量的视线,无碍神情取出一个洗干净的番茄递给他:“回去吃午饭么?” “嗯。”佐助接过来,默默吃着。心想向尹墨不可能特地下山就为了送一个番茄。 她在他进食期间依旧安安静静。虽说自己因为“放火”一事而过来看看,但她确实没有打算对佐助提这方面的意见,于是,方才路过洛依的小菜园子,她就顺手摘了一个成熟的番茄,也算是为自己到来找着借口。 尽管佐助此刻满眼都是“不相信”的样子。 不多作解释,她和他一起返回神社。 佐助看了眼开始变得稀疏的雾霭。绯山周边有着很强的结界,想要破解万分困难,可对写轮眼而言这样的幻术构不成障碍。 顷刻他想起伊藤洛依在看到他衣服上的家纹时,那讶然又带着点惊叹的样子,瞪大了眼睛向他确认似的重复:“你是宇智波一族的人?”那个时候,少女眸中的某种不情愿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比较积极的卷轴搜索,以及还算良心的“地主之谊”。 “你姐姐和宇智波有关系?”打破沉默,佐助看向向尹墨。 只见她表情无奇,淡漠目视前方:“他们不是在交往么?你到现在都没有看出来?” 佐助停顿了须臾,有点无奈:“不是南宫。我指伊藤洛依。” “啊。”向尹墨颔首,“听她说绯山被灭族的时候只有外婆一个人活下来,因为宇智波族人相救。洛依是外婆带大的,就算从小耳濡目染宇智波的好也没什么奇怪。” 分明她们两个的外婆是同一个人,然而向尹墨这话说得好像在讲述别人的故事,脸上表情没有波澜。看着她,佐助想,她永远是一副淡然的样子,有种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冷然,然而不仅仅是如此。他想起早前她一路的跌撞,受伤,不止一次险些丧命,却总是不动声色,听之任之,仿佛看淡了生死,了无牵挂。正如一直以来她给他的感觉,飘渺无常,好像这山间游离的雾,你看见它幽游在眼前,想要伸手去抓,却见它们从指间溜走。 这样的她,不禁让他觉得,那一晚自己抓住的不过只是自己的错觉罢了,无论是身体,温度,还是她的话语。 佐助略作试探:“你说绯山被灭族?” 从山下的建筑不难看出这里经历了很长一段时间的荒废,那些死去的人们遗留下来的盔甲和武器并不若现代先进的装备,并且有些还不属于忍者的手法,是以,在很久之前这个古老又神秘的家族便成为许多人攻击的对象,以至于今日关于绯山的一切已经鲜为人知。 只是,他不能确定这是不是她心中不能被提及的过往,但是看着向尹墨的神态,他顿觉,眼前的人不能用常理推断。 向尹墨轻哼一声:“据说绯山一族曾经是火之国掌权者身边的神官,包括选举、祭天仪式在内的所有活动都由其一族主持。所以,当时的神女利用职位之便,在战国时代结束没多久,以巫术控制,暗中对中央下手。” 而这样的做法,这听起来咎由自取多了。向尹墨淡笑,继续道:“事情败露之后遭到株连,但凡是绯山的族人,包括后代,无论血统纯正与否都不能幸免,假若有落网之鱼,也要求民众在发现后上报。” 她的眸子因笑微微弯起,仿若倒挂的下弦月。而她依旧深邃的眸子里,有戏谑,有无谓,还有某种恶劣的玩味。佐助看在眼里,登时产生一种极不协调的感觉,而在这些感觉之外,他也疑惑,为什么眼前的向尹墨会对自己坦白? 他向来有问题就问,此刻也并不隐讳:“跟我说这些没关系么?” 她听罢,反倒露出几分兴味盎然,佯装不解地眨眼:“你我本质相同,即使告诉你又何妨?” 倘若他打算跑到中央上报,别说是“向尹墨”,凭借“宇智波佐助”的身份,对方还不先对付他? 佐助无言片刻,在觉察到她想表达的意思后,不由哼笑了一声。 向尹墨也笑:“其实就算这层身份暴露也无所谓,我有能力应付。” “我知道。”佐助轻语。他跟她一起遭遇过刺杀,在他们认识的第二天傍晚。那个时候对方要下手的对象明显不是“绯山后人”,而是某个情报组织的“首领”。他不知道她到底有多少种身份,但似乎无论是哪一种,都称不上“良民”。 也因此,她要磨砺,需要强大的力量,否则怎么躲过那么多次明里暗里的追杀? 佐助想了想,注意到她话里的“听说”,二度问道:“不过,对你来说这种说法还没有得到证实?” “嗯。官方是这样说的,谁知道呢?这里面确实还存在一些不能自圆其说的地方。” 佐助颔首,他听到刚才那番话之后也发现了矛盾,大概与向尹墨思虑的地方是一样的。他又问:“既然如此,你为什么会居住在中央?” “你听说过灯下黑理论么?”敛去神色,这下她又看着前方鸟居,了无平仄地补充了一句,“烛光越亮,烛台下的阴影越是阴暗。” 因此,人们对于发生在身边很近的事物,往往最难察觉。 “所以你选择藏匿在黑暗中。”佐助肯定地说道。所谓最危险的地方也是最安全的地方,看来她深谙这些道理。 向尹墨坦率地笑了,目光里没有故作高深的凛然,只有作出否定时随意而随心的清淡:“我不是藏匿在黑暗中,我本身就是黑暗。” 佐助一顿,情不自禁凝视着身旁女孩的侧脸。恍然间,他想起海边那夜的对话,关于“黑暗”的理解,就像那个曾经拒绝了光明的自己。然而他想,他们到底有着本质的区别。正如向尹墨所说,并非是她选择了黑暗,而是黑暗本来就是她生活的一部分,不可分割,也不能舍弃,否则,就不可谓她真实的样子。 是还存在着他尚未知晓的第三重身份吧。佐助顿悟。与那个雕刻着梅花图案有关的墨玉吊坠,好像她的名字一样…… “墨。”佐助突然发声。 向尹墨茫然看去,听见他清冷的声音随着唇瓣开合发出:“这是你为自己取的名字。” 他说得笃定,不像是等待她回答的样子。 向尹墨淡笑,确实不发一语,默默跟他返回神社。 她隐约觉察出他推测出了什么,但没有追问,也没打算干扰误导。 居室门口,伊藤洛依把方才被她取出的弓箭收好,连同一年前借给自己的那柄六文字猎狩一起摆放在红柱子旁。向尹墨的衣服还是被雾霭弄湿了,她打算先回房间收拾一下,所以到达神社后径直回了小居,也因此,当她接近,远远地就看见被重新“处理”过的和弓、箭矢,以及她的太刀。 “怎么了?”佐助看着她把它们全部抱进屋。 “你指什么?”她把武器靠在桌子边,见他跟进来。 “要离开?” 向尹墨看了一眼被保养好的冷兵器,坦然地点点头:“准备明天一早前往木叶。” 她一直在找的妖刀还没有拿回来,之前从洛依口中得知逆走下落,就在一个叫做春野樱的木叶忍者那里。她拜托略懂医理的洛依给南宫当帮手,取回妖刀的任务自然就落在自己身上。 佐助不知道这回事,却也没有立即询问她的意图,只是接下去说:“介意提前一天么?我有想要证实的东西,打算下午去木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