佐助手上动作略做停顿,奇怪看她。 “为什么灭族那天,偏偏是你活下来?” “现在来探究这个么。”佐助失神的眸子转向她,原本刚刚有了点起色的目光又黯淡下去,他无言了一会儿,最终,还是缓缓开口,“因为他要得到永恒的万花筒,而我不过是他的备用眼睛。” “什么万花筒?”向尹墨蓦地一顿。她对血继限界本身知之甚少,更不用说写轮眼。 佐助又是静默片刻。“写轮眼进化的另一阶段。” 她能感觉出仅仅是回答已经很勉强佐助了。然而,虽然只有一句话的解释,向尹墨还是能够大致猜测出来。也就是说这个万花筒写轮眼有着普通写轮眼无法企及的能力,而根据南宫所说宇智波鼬的眼睛快要失明,使用须佐还是什么的术式更是加速了他的病情,总而言之,这一情况可以通过换眼或者其他方式得到改善,甚至杜绝这个致命的缺点。 只是这样的话,她就更加看不明白了:“你也有万花筒写轮眼?” “没有。”佐助擦拭头发的动作彻底停下来,将毛巾攥在手上,缓了一会儿,他开口,语气低沉,“我不屑按照他说的方式,杀死自己最重要的人。” 看到他这恍惚的模样,她不由心中一疼,但是,事情一旦开始就要做到底。她顿了顿,继续平静问道:“既然如此,为何他还要特地与你一战?既然你只有三勾玉,他大可以不急于这一时,毕竟普通的写轮眼对他来说应该没用,而且,现在你不仅活着,眼睛也没被他挖走。” 佐助的目光顿时冷下来。 只听她又说:“宇智波鼬在临死前对你做过什么吗?” 佐助登时一怔。那是鼬倒下前的最后一个动作,他以为他要夺去自己的眼睛,可最后却仅是在额上轻轻一戳。 向尹墨没有见到整个过程,但是在为佐助清理伤口包扎之时,他身上有些痕迹令她一头雾水。 然后他近乎呢喃地逼问:“你想说什么?你……又知道了什么?” 其实不是没有想过,那个时候明明已经跟自己分别的向尹墨为什么又要前往宇智波据点?是她独自前往的么?从那样的距离……?不,不可能,别说她当时有伤在身,即使径直过去,以她的弱点也有诸多限制。那么,会是因为南宫?这件事可能和她有关?鼬呢……? 无数个疑问在他脑海中翻飞,思绪很乱,心也很乱。 她看见他失神的眸中闪过惊慌,仍然面无表情地追问:“变强的事有没有可能是他骗你的?甚至,灭族这件事,会不会有其他苦衷?” “不可能…”佐助攥着毛巾的手忽然握紧,拳头指节泛白,他垂睫,失神的眸子越发失色,“不可能!我已经确定了,而且那晚…他和另一个帮手…他们……毫无疑问,都是我的敌人!” 她眼中的神情稍微变了。看着这样的他,她想,或许佐助自己心里也隐约察觉到事情的不对劲,不仅仅当年的夜晚,甚至在他们对战的时候,却一直不愿承认,否则,那么多年来的仇恨,甚至对于“杀了哥哥”这件事,又是为什么…… 蓦地向尹墨心中没由来地一紧。 看得出他并不想在这件事上多做停留,也不愿意回想往事。一旦闭上眼睛,那一晚的画面仿佛又回到眼前,挥之不去,是他一生的梦魇。从他年幼的时候开始,复仇便占据了他的余生,不需要太多的语言修饰,也不需要花费多少篇幅书写,那两个字便成为了人生中的桎梏。 何其残忍。 “好好回想一下鼬的事吧。”按在他的拳头上,她缓缓靠近,“好好回想,然后,找出破绽。” 无论鼬是否醒来,那人都不可能对自己坦言,南宫现在自顾不暇,如今能够沟通的似乎只有眼前少年。但看着他失控的模样,她担忧,就算希望佐助不要被仇恨蒙蔽双眼,可要他保持绝对的冷静也实在为难。 “你想说我这么多年到头来是错误的吗?”他倏然抽出拳头反按在她手背上,不自觉地用劲,极力压抑着自己的声音反问。 她手上的伤势没有完全痊愈,这下被他这么一摁,痛得她凝起眉心,然而此时她又顾不上这么多,因为她看见佐助在痛苦的克制过程中,那双失神到失色的瞳仁在一瞬间化为刺目的绯红,有六芒星在其中浮现。 这…这是什么…… 她诧异地凝视着他微垂着的双眸,与最开始看到的三勾玉截然不同。莫非,这个是万花筒写轮眼?可…为什么?刚才他还说自己没开眼。是开眼了而不自知么?但是他也说了,开眼的条件是杀死自己最重要的人。虽说宇智波鼬符合条件,然而他…… 向尹墨突然混乱,察觉场面已然不受控制。 佐助紧紧攥着她的手。他在隐忍自控,很想让她闭嘴,可不知为何,自己就是无法完全质疑她说的话,她的声音在他脑海中逗留,仿佛一节又一节的鼓点,狠厉地敲击在自己心房,他忽然觉得呼吸一窒,理智被情感占据,即使他想思考,却还是不由自主地…… 心中有波澜,她小心开口:“无关对错,事实上他也动手杀了你的父母族人。我只是想说,有没有可能,灭族这件事和政治争斗有关。” 她感觉覆在手背上的手在微微颤抖,可没有减轻的是他的力道,现在她感觉自己的伤口似乎开始渗出血水。 “这种事情怎么样都好……!”佐助颓然,眼里的红光开始褪去,实际上他也受了很重的伤,方才那惊鸿一瞥,无意之中耗去了相当的精力。 “不是这样!”毫不犹豫,她打断他,“万一宇智波一族的消亡真是政治斗争下的产物,那么宇智波鼬的所作所为跟高层脱不了关系,甚至,还可能是一个任务。” 她并不喜欢对别人说出无法肯定的话,然而在所有事情皆不明朗之前,想要说服佐助,却也只能做出如此下策。只不过,她也不是完全都是猜测,从南宫的表现来看,宇智波鼬的身体情况确实严峻,不仅仅是因为写轮眼的反冲,还因为心疾。 怎么样的人能做到毫无负担地弑父杀母、手刃一族?真的存在这种人么?难道那个男人在做了这种事情之后内心完全没有波动? 再者,从宇智波鼬种种奇怪行为来看,他说他要获得力量,不从那些已经死去的族人身上获得,为何执着佐助一人?而且,很显然只拥有三勾玉的佐助还不够资格,事实上,倘若他真的要取其性命,灭族那晚,甚至之后很多年都有很多机会,可为什么佐助还活着?甚至在最后,他竟然还主动赴这场对佐助来说至关重要,对他而言明明不“急于一时”的战斗。 是无法拖延的病症,还是他原本就打算死于族人、甚至是至亲兄弟的手下? 种种可能性她不是没有思考过,包括宇智波鼬本质就是个疯狂的男人,灭族只是为了测试自己的器量,但如果真的如此,根本没有必要留下幼弟。 所以,这里面确实如南宫所言,存在内幕。 什么样的内幕呢? 佐助无言地看着她。战斗的场景历历在目,在使用过了月读、天照、须佐之男,频频大招之后,自己确实还活着…… 而他最后的举动,那个代表着拒绝、敷衍,却又包含了数不清的重要回忆的动作。 他说,原谅我佐助,这是最后一次了。 正是这个举动,让此时的他眉头深深蹙起,内心在抗拒,抗拒接受这样的事实,想要否定另有隐情的可能。 再次抬眸看她,眼前女孩的样子仿佛和十年前相对应,在那个镜像的幻觉中,女孩也是这样…用这样悲怆的目光看着他,呢喃道:天下矛盾…… 佐助失控:“就算如此,那也是他选择站在木叶那边!” 她的内心矛盾:“既然如此为什么没有连你一起杀掉?是他下不了手么?” 为什么唯独留他下来呢?这两天她也不止一次询问自己,凭借现有的那些微乎其微的线索,妄想从蛛丝马迹中拼凑真相。可一旦思考,只有无法置身事外的痛楚。太沉重了,从活下来的那一刻起,他就背负上了怎样的仇恨?她不是他,不可能切身体会到那种绝望,但仅仅是想象,受到的全部都是伦理循环的罪孽。 那是佐助无论复仇成功与否都不可能泯灭的伤痛,无法随着时间流逝而淡化,根深蒂固埋葬在骨髓里。 眼前的少年或许在多年前的那一个血夜已经被毁。活着,却比死亡更加痛苦。 但是他依然承受住了这一切。 “宇智波?”试探着,她轻声唤了他一声。 倘如没有自己的存在,没有她在此刻跟他说这些,往后的路他又会怎么走?在杀了兄长之后,他可还有目标?仿佛少年的一生便是复仇的道路。 重吾曾经说过,木叶有忍者正在追寻他的踪迹,那么,解决了“叛忍”的少年,届时又变成什么样的身份?他是否会回到木叶? 说起来,原本一个要杀叛忍的人竟然也演变成了叛忍,这里面是否和所谓的“任务”有关?再者,她听闻那个时候正值音忍袭击木叶过后,防御最薄弱的时期,就连“追回”他的人员也只是同期下忍出战。她知道根之领导一直与大蛇丸暗中勾结,而宇智波末裔对团藏而言恐怕是想要清理的对象,如此说来这一“叛逃”倒是恰到好处提供了时机…… 思维跑得太偏了。向尹墨暗自否决。 佐助仍然一言不发地沉默着,表情痛苦。他不想承认,却又不得不思考,不得不面对这样的现实。他在无意识中紧紧攥着她的手,好像抓住激流中唯一的浮木。 尽管他什么也没回应,但她觉得,他确实把自己的话听进去了,他的呼吸变得凌乱不畅,是他思考的结果。 抽不开疼得厉害的右手,她再次靠近,迟疑了一会儿,还是将他拥入怀中,并不去看他失态的神色,同时,用包扎得跟球似的左手顺了顺他的背,继而抱紧。 她想,此刻的自己也变得反常了吧。 “抱歉,我不知道宇智波鼬什么时候会苏醒,到时候你有多少疑问,你都亲自问他。” 她清越的声音缓缓响起。忽然佐助身形一顿,脸上毫无掩饰地暴露震惊之色。 “你再说一遍?”少年连同话语也是满满的诧异。 向尹墨停止手上动作,认真地回答,一字一顿:“我说,等宇智波鼬醒来,到时候你想怎么样都可以。”感觉手背上的力道撤离了,她稍稍退开身子,对上他讶然的神色,柔声问:“他有没有受到致命一击,你不记得么?” 虽然她不太懂忍者到底有多少种攻击方式,但就她知道的情况看来,宇智波鼬身上没有关键伤口。而且现在可以确认的是,他倒下并不完全是佐助的原因。 顷刻间她觉得身子一痛,还没有跟他拉开距离又被他倏然圈紧。鉴于他好像在微微发颤,她……还是没有拒绝。 她想,换作自己,在这种时候未必能够在外人面前显露脆弱,也因此,当下这种互相看不到表情的姿势或许是最好结果。只是他这么狠狠地抱着确实把她弄疼了,连带着她都快要喘不过气。 “他还活着。”佐助的声音低低地在耳畔响起,恍然意识到什么,“这是你特地过来的理由。” 向尹墨转念一想,这不应该是指今晚她在这里的原因,那么,就是她跑到宇智波据点的事情了。 她轻轻颔首:“嗯,你们走后我遇见了南宫。在跟她的对话中有了其他想法,所以我……” 然而,如果不是他们打到了最后,恐怕有些推论仅仅停留在“凭空的想象”,也只有真正战斗过了,事后回想起来才能发现种种不自然的漏洞,找到那些确实的证据。 只是这样的结果到底是好还是坏? 就像南宫现在在做的转圜一般,救治成功,对于宇智波鼬而言又是否愿意如此?还是一切也只不过是南宫的执念而已? 不过,无论如何,那个男人不能就这么轻易死了。 向尹墨沉寂的心难得鼓动起来,置之度外的淡漠不知什么时候已然悄悄没了踪影,或许是离开那个深山寺庙的时候,又或者在更早之前,在那个民宿的夜晚,她第一次看见佐助…… 感觉到他逐渐平静下来,力道也似乎放松了些,她松了口气。只是此刻两人距离如此之近,她明白即使他的表面平静,内心却依旧混乱,与自己身体紧贴着的他的胸膛起伏,心脏快速跳动,是他波澜的心情,无法在这种情况下维持理智。 她不懂,比起深仇大恨,得知自己哥哥怀有苦衷是否能让内心好过一点。只是事到如今她并不作这些无谓猜测。 轻轻拍了拍他的背,她说,语调温和:“走,我带你去见见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