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未到真正热的时候,但天气已经开始回暖了,宫里没有再烧地龙,但澄琉睡了一夜,还是出了些薄薄的汗,濡湿了的几缕头发粘在腮边,澄琉顺手把它撩到耳后,然后侧过身又睡去。她知道只要醒过一次就不大再能睡着了,不过这几日奏折少,总归是闲来无事,起来了也不过继续打瞌睡,所以澄琉放心地继续赖着。 仿佛就像回到了从前,她不想去学女红,所以就赖在床上装睡,除了红萼来轻声提醒过几次,也无人敢来打扰她。待屋里无人了,她又转身看窗上投过的树叶的影子,携着风,轻轻地摇曳,时而有几声鸟叫。她估摸着时辰差不多了,才悠闲地起身叫红萼来更衣,待她梳洗完毕,梁真也该练武回来了,他见她这时才起身,心下早已了然,然后同她聊些近来的事,午睡后又随意玩些什么,一天就给打发了。这样想起来从前过得可真没意思,连一个盼头都没有,不——还是有一个的,澄琉觉得自己那时最想做的应该就是嫁给梁真了。 这时有人推门进来了,澄琉还是静静地躺着——来人只会是生夏,难道还能是红萼吗?想来也好笑,她怎么就到了这一步了呢?从前她无论如何都想不到会有今天,甚至不会想到自己回来魏国。 “你要起身还是再睡会?” “帮我更衣吧。”澄琉还是坐了起来,再睡下去整个人都懒怠了。 生夏今天话倒是少,昨日元昊那么大动静她今晨都没提半个字,多半还是怕澄琉怪罪的,澄琉觉得生夏还挺有分寸,不自觉地笑了一下。 “你笑什么,”生夏看见了:“多大点事把你乐得,这时候还在高兴。” 澄琉捏住她的下巴:“我刚想说你有分寸,自己倒先藏不住了。” “那你倒说说我指的哪一桩事,”生夏不服气:“看到底是谁没分寸。” “我不同你计较。”澄琉耍赖,坐到妆台前对生夏招招手:“来,把我伺候好了我就既往不咎。” 生夏用梳子戳澄琉的脸:“高澄琉,你同街上的地痞流氓没什么区别。” 澄琉顺势拉住她的手,含情脉脉地望着她,忽而伸头在她的唇上啄了一口,然后激动地问:“怎么样?怎么样?我方才的样子好不好看?我做得好不好?” “我今日非要让你开开眼。”生夏把澄琉按倒在地,然后热情地吻住她,澄琉没想到亲一口可以玩出这么多花样,她还是不知道该怎么回应,只是目瞪口呆地等着生夏结束。 生夏终于停下来,然后审视着澄琉:“你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都不回应我。” 澄琉尴尬地咳了一声:“陛下也是这么说的,”她很无奈:“可是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 生夏闻言眼睛都瞪大了:“陛下他,亲你了?” “你快告诉我该怎么做,”澄琉顾左右而言他:“我总要学会的。” 生夏匿笑着也不理,她只顾把澄琉拉起来,然后给她梳头:“我当年无师自通,不知道怎么教。” “生夏——”澄琉转身想求求情。 “别动。”生夏佯装桀骜:“把我伺候好了我就既往不咎。” 澄琉听见窗外的鸟鸣,心情十分舒畅:“我方才想起从前的事,觉得在齐国的日子很清闲,其实现在想起来在魏国也是,魏国似乎从来不会有什么事,宫里的娘娘们也安分。” “皇后娘娘不就是个能惹事的,”生夏忽而想到什么:“你说起事情,我倒想起一件,浦泽说下月初是大殿下的生辰,你这个琉姨是不是该有点表示?” “下月初?那岂不是很快了?”澄琉一时犯难:“这么点时间找人做个什么物件也来不及了,我现在的这些宝贝都是魏国人送的,这时候转手多没诚意,况且我也不知道该送什么。”的确如此,她身边的齐国物件都拿不出手,而拿得出手的大多都是元昊送的衣裙首饰,加之,一个男子她也不知道该送什么,从前她倒是年年都送各式各样的刀具给梁真,但元攸又不喜欢这些武的东西。 生夏见澄琉犯难,仔细思索了一下:“你若实在不知道该送什么,我记得你好像有柄金镶玉如意,那个怎么样?” “金镶玉如意?我怎么都不知道我有这些?” “前几月送月例的时候内务府孝敬的,应该也都是陛下的意思,”生夏嗔怪:“你当然不知道,你从来都不管这些事情。” 澄琉讨巧:“有你这个贤内助我还操这些闲心做什么,既然有,便送这如意吧。” “那我代攸儿先谢过了。”屋外一阵温和的男声,澄琉扭头,见是元昊。也不等他示意,生夏很自觉地就退出去了。 元昊很随和地靠在胡床上,似笑非笑地看着澄琉,看起来像个无所事事的闲散王爷,他把一沓奏折放在桌上:“你看起来有些惊讶。” 澄琉尴尬地解释:“这么早。” “早?阁部的会议都结束了。” 澄琉这才意识到自己错过了什么,但这也不是她的错,又没人来告诉她今日有内阁会议,她走过去翻看奏折:“你们今日都说了些什么?” 元昊推了一封折子给她:“晋国给你拟的封号。” “贤妃?”澄琉觉得怪别扭,那她以后就是“高贤妃”了? “赵靖益已经有皇后了,所以只能给你个妃位,不过也算是一人之下了。”元昊以为她在纠结位分。 “不是,”澄琉觉得有趣:“父皇从前也有位贤妃,我觉得如果以后别人唤我贤妃娘娘,我会不习惯。” 元昊轻笑:“过些天使者就到了,你大可以告诉他们你不喜欢这封号,堂堂齐国公主、高嵘的女儿,可不能让晋国人看轻了。” “这倒不必,不过——同样是从晋国来的,怎么这些消息到了使者还未到?” “晋国人信教,使者何日启程,何日到,都是有规矩的,所以难免时间不一。” “那可真是磨人,我是不信什么鬼神的。”澄琉问:“我不信他们的神,不会有什么不妥吧?” “自然不会,你毕竟是外邦人,”元昊忽然把澄琉揽入怀里:“再说了,有魏国给你撑腰呢,没人敢动你。” 他把澄琉的头发绕在指间,缠缠绵绵,分明纠缠得那么紧,仿佛谁都不肯放过谁,可是一松手,又互不相干了。澄琉同昨晚一样,静静地看着他,不知自己内心如何,因为精力都用来维持表面的波澜不惊了。元昊的手指摩挲着澄琉的面庞:“我昨日忘了问你,皇后找你都说了些什么?” “她想试探我玉扳指的事。” “那你怎么告诉她的?” “她似乎什么都不知道,甚至不知道玉扳指就在我手里,我骗她说父皇可能把东西给大皇兄了,眼下多半在梁真手里。” 元昊沉思片刻,轻叹一声:“你做得不错,可惜今日来报说岑谦前些天去世了,否则看他们窝里斗应该很有意思。” “他去世了?”澄琉觉得有些突兀:“怎么之前一点动静都没有?” “说是暴毙,自然一点动静都没有。”元昊刮了一下澄琉的鼻子,把“暴毙”二字咬得很重,澄琉明白他的意思,“暴毙”简直就是谋杀的别称。 “那是谁做的?梁真吗?”但澄琉觉得这不大现实,毕竟岑谦可是她父皇母后都对付不了的老狐狸。 “多半是他,不过他应该有个很厉害的帮手,之前有岑家人到魏国来,或许就与此事有关。” 澄琉不明白个中缘由,不过元昊既然这么说,那他应该是有足够的证据的,她说:“我还以为是来杀我的呢。” 元昊大笑,把她搂得更紧了:“岑党的人,或者说岑谦杀你做什么?他们又不知道自己落下了只小狼崽在魏国。” 他的呼吸扑扑地吹在澄琉的腮边,热气烘得她脸上发烧,澄琉努力地捋清自己的头脑:“那还能是谁?” “笨,能同皇后合谋的也就只有齐后了吧。” 澄琉觉得岑歌芮不至于为了从前那点小过节就费这番功夫来杀她,她说:“可我觉得她不至于为了我如此大费周章。” “怎么不至于,”元昊摆弄她的手:“梁真日日把你给的定情信物带在身边,她心生醋意也很正常吧。” “那不是定情信物!”澄琉挣开元昊的禁锢,然后直视着他。 “不是?”元昊戏谑地看着她:“那你也送我一个?” 正好澄琉今日戴了香囊,她随手从腰间摘下来,冲元昊玩笑:“给你,这个比那个还漂亮。” 元昊还真的接过了,他打量上面的纹样:“这是个什么鸟?我从前倒没见过。” “我不认识,这又不是我绣的。” “那你改日亲手绣一个给我。” “我不会女红,”澄琉不乐意了:“我绣的喜鹊连鸳鸯都不像。” “你听见了?”元昊乐不可支,他拉住澄琉的手:“我给你赔不是,你绣得最好看了。” 澄琉不说话,伸手想把香囊从元昊手里抽回来,可元昊攥紧了香囊就是不放:“送出去的礼哪有又收回的理。” “收了人的礼哪有又嫌弃的理。”澄琉噘嘴。 元昊狡黠地勾勾嘴角,把澄琉拉入怀里,深深地吻住了她,然后顺势把她往下带,压在了身下。澄琉还是僵直了身子,不知所措,元昊在她口里一阵索取后方才罢手,然后柔声问她:“这时候舌头怎么不聪明了?” 澄琉别过头:“我都说了我不会。” “你这样子真好玩。”元昊玩味地看着她,澄琉又把眼神转回他身上,元昊捧起她的脸,又是一阵深吻。窗外有树叶沙沙的声音,想来外面应该是清新又凉爽,澄琉这院子景致也漂亮,该是十分舒适清凉的一个上午,可澄琉就是觉得闷热,热得整个人都坐不住了,她张牙舞爪地想抓住什么,可触手尽是元昊滑腻的衣袍,那绸缎一开始碰着是凉的,可接着就温热了,而后只会越来越滚烫,像是要烧起来了——澄琉觉得她要烧起来了,她胸中一股怒火,为什么要有那么多重重叠叠的丝绸包裹?现在的王公贵胄可不就是金山银山堆出来的么······ 她要喘不过气了,她啃咬元昊的嘴唇,发泄着一些她自己都不明白的火气。她不明白,她不明白的事情还多着呢,可她的时间也多,她和元昊要做的还有很多。 两个疯狂的人终于停下来了,澄琉气喘吁吁,发现元昊的嘴角被她咬了小小的一条口子,元昊用手指抹了一把,丝毫没有生气的样子,反而十分宠溺:“你可真是,不回应便罢,一回应就如此野蛮。” “对不住。”澄琉抱歉地支起手臂想起身,然而她刚有动静就被元昊制住了,他按住她的手臂,拉下她的衣襟,在肩膀上不轻不重地咬了一口,然后才拍拍袖子起身:“这下我们扯平了。” 澄琉也直起身来整理衣服,元昊把头埋在她脖颈间蹭了蹭:“不过你这个样子还是不行。有个地方你或许感兴趣,后日没有早朝,咱们去逛一圈。” “青楼?”澄琉玩笑道。元昊蹭在她脖颈,弄得她有些痒,澄琉不自觉地把手搭在他背上。阳光暖融融的,让人单单看着这光都觉得暖和。 “正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