澄琉是被生夏的动静吵醒的,她翻了个身,迷迷糊糊地看见生夏在忙活些什么,问:“你做什么呢?” “帮你收拾东西,后天就要回宫了。” “这么快?这才几天。”澄琉没有睡意了,她干脆起身,睡眼惺忪地看着生夏忙活。 生夏凑到澄琉身边:“喂,昨天你和陛下都玩了些什么啊?” 澄琉想了想:“先是尝了些魏国民间的菜肴,然后就去瓦肆玩骰盘令,接着去看驱魔。” “就这些?没别的了?”澄琉没注意到生夏的表情。 “没了,听着很单调,不过真的挺有意思,你不知道那时有个驱魔人想吓我——” 生夏摇了摇澄琉:“你还没睡醒呢?我问的不是这个,”她邪笑:“昨天你们回来的时候看起来很亲密啊。” 她这么一说澄琉就想起来了:“我想起来了,是有这么件事儿。” “快说快说。”生夏一听,觉得有些什么好玩儿的,于是立马就凑近了。 “真是冤家路窄,我们遇到太原王妃了。” “什么?”虽然澄琉还是没能告诉生夏她感兴趣的,不过这个太原王妃倒是有点意思,她问:“她长得怎么样?既然能把太原王折腾成那样,应该是个大美人吧?” 澄琉仔细回想了一下太原王妃的样貌:“脸长长的,但是眼睛大,没有那么好看,但也不丑,”她觉得这样描述得有些模糊,于是说:“没办法同陛下宫里那些嫔妃比,不过她自己倒是十分自信。” “我头一遭听你这么说人,怎么?你不大喜欢她?” “我那时不小心撞了她一下,她差点一耳光就给我招呼过来,之后又说了一顿酸话。”澄琉开始起身,磨磨蹭蹭地换衣服。 “诶诶,对了,那陛下对她什么态度啊?”生夏一边帮澄琉更衣,一边好奇。 “你别说,我还真没见过陛下那个情圣对哪个女子如此薄情。” “她应该也是自己太能闹腾了,我觉得只要不惹怒陛下,他是不会对倾慕他的女子那么心狠的。” 澄琉笑了一下:“你倒是了解他,陛下昨日告诉我他是念及父皇雪中送炭之恩才不对姐姐下杀手,但如果姐姐继续胡闹他就不客气了。” “其实陛下也算是仁义了,毕竟皇后娘娘做的那些事真的让陛下很痛心。”生夏唏嘘。 澄琉一阵狐疑:“什么事?我怎么没听说过?” “你不知道?”生夏倒有些吃惊:“我以为皇后娘娘会告诉你呢。” “她没有。”澄琉觉得应该不会是小事,心里有些凉意。 生夏为难了一下:“皇后娘娘自来魏国后就设计陷害了许多嫔妃,你也知道朝中那些关系,实在让陛下很难办,她还残害了不少陛下的子嗣,”她担忧地看了澄琉一眼:“有的胎死腹中,有的即便生下来也没能养大。” “什么?”澄琉十分震惊:“她怎么敢?”且不说元昊苦心孤诣处理的权贵关系何等重要,就连澄琉都看得出来元昊很喜欢孩子,在育婴堂随便碰见的一个小孩子都能那么喜爱,更别提自己的骨肉,她觉得澄珪即便无法接受,那爱屋及乌也不至于对那么多皇子下毒手,连澄琉这样心狠的也觉得不可思议。 生夏无奈地帮澄琉戴上手钏:“这些我也是听浦泽和陛下身边的人说的,你知道事实通常还会更严重。” 澄琉任生夏帮她梳头,眉头都拧紧了,她没想到澄珪做过如此过分的事,那元昊对她也算是仁至义尽了,毕竟连作为亲妹妹的澄琉都因为当年澄珪背叛齐国的事情耿耿于怀,她觉得澄珪简直昏了头,有时候实在太自私又疯狂了。而且这些破事别的不说,只是苦了她,澄珪可是她在魏国最大的庇护,澄珪要是没了,她可怎么办。 生夏看澄琉愁成那副样子,于是劝慰:“你别多想了,陛下不会把她怎么样的,其实陛下还是很念旧情的。” “念什么旧情,陛下又不喜欢她。”澄琉赌气把玩桌上的首饰:“我才不担心她,做了坏事又没本事藏好狐狸尾巴,自己活该。” 生夏匿笑,原来澄琉还会担心人,她一边给澄琉上口脂,一边说:“你都说陛下是情圣了,即便不喜欢,那装模作样来哄人的本事还没有吗?” “可姐姐和那些女子是真心爱慕陛下的,如果得到的只是虚情假意有什么意思。” 生夏从镜子里认真地看着澄琉:“你以为人人都是你吗,不谙风月又不解风情,你知不知道许多女子嫁人后不管怎样努力求全都换不来丈夫一点装模作样的感情。” 听生夏这么一说,澄琉的想法也有些改观,的确,士族门阀间几乎都是政治联姻,元昊娶那些嫔妃只是政治需求,但他会尽心照拂她们,也算是很有情有义了。不过说起这事儿,澄琉转过身面对生夏:“说起嫁人,”她笑了一下:“我也快嫁人了。” “什么?”生夏十分震惊:“谁?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一点都不知道。” “别传出去了,”澄琉垂下视线,信手拨弄宫绦:“陛下昨日说晋国前些日子来请求联姻,他打算把我嫁给晋帝。” “等等等等,陛下不是要把你送回梁真身边吗?” “他说先让我嫁往晋国,之后他会联齐灭晋,在那时让我落入梁真手里。” 生夏思索片刻,不禁拍手叫好:“这个主意好,这样你的到来会显得很自然,没人会多心,而且让梁真知道第一次错过你的代价,那么第二次他就知道该珍惜了。” “你才是个情圣。”澄琉戳了生夏一下子,她忽而有些饿了:“生夏,有吃的吗?我们什么时候用膳?”她又补充了一句:“现在什么时辰了?是用午膳还是早膳啊?” “你再起晚些就该用晚膳了。”生夏起身:“你要等一会,我去传膳。” 生夏没一会就回来了,澄琉以为午膳备好了,正想夸厨房动作快,却没想到郑英跟在生夏身后进来了,他一见澄琉就抱拳:“高兄,上次实在对不住,我有些急事,”他赔笑:“这次特地登门赔罪。” 澄琉戏谑地笑笑:“没事没事,英雄难过美人关嘛,兄弟我都明白。” 郑英噌地一下子脸红了,他局促道:“你怎么知道的?是——是陛下?唉,陛下真是不够意思,我要跟他绝交。” “你自己重色轻友,我还想跟你绝交呢。”澄琉支会生夏:“生夏,泡些茶来。” 两人正聊着,生夏就奉了茶来,郑英喝了一口:“对了高兄——”他忽而顿住了:“呀,高兄,你这是晋国来的普茶呀。” “呦呵——郑兄真是好眼力,我一直以为你是个粗人呢。” 郑英一副佩服澄琉的样子:“行啊你,今年晋国大旱,这普茶可是千金难求,我连片茶叶末子都没见到,你这儿都喝上了。” “都是陛下赏的,你知道我寻常是不喜欢喝茶的。”澄琉不以为意。 “高兄你可真有口福,什么好东西都有你的份。” “我不照样拿出来给你尝鲜了吗?够意思吧。”澄琉浅尝一口:“你方才想说什么事?” 郑英这才想起来:“我这记性,差点忘了正事,是这样的,陛下前些天让我去查一帮齐国的刺客,我找到了这个,但我跟齐国人不熟,不知道这上面是个什么玩意,高兄你是齐国人,帮我看看呗。”他拿出几块金属片,看起来倒像是刀剑或令牌上的饰物。 澄琉知道元昊让郑英查的是什么,她接过东西,仔细看了看,拣出一块说:“其他的都是普通的铜,但这个是鎏金的,”澄琉不大确定:“这应该出自贵族的佩剑,谁会让一群刺客用那么花哨的东西?” “那你知道这上面的纹样是个什么意思吗?”郑英把鎏金铜片翻过来,后面有些鉴刻的什么动物,但只有一个小小的部分。 澄琉仔细想了想:“这倒像是家徽一类的东西,”她抚过这些深深浅浅的纹路:“这是个神兽吧?”她想到什么:“是螭虎,这是岑家的东西。”澄琉脸都黑了,岑家人跟她到底有什么仇怨,舍得费那么大劲杀到魏国来。 “高兄,我就问一句啊,这螭虎也算是比较重要的纹样,在齐国,这要是怎样的贵族才能佩戴呢?” “起码四品以上吧?我不太了解。” “那岑家在齐国只手遮天,岑家人也非富即贵,他们跑到魏国来做什么?居然还亲自过来。”郑英一头雾水,他大概觉得有些齐国人闲得没事做。 他这么一说澄琉也觉得奇怪,岑家的人要杀她,找一群死士来就行了,何必要亲自过来?难道还有别的什么事?她沉吟片刻:“可能还有别的什么事一定要有人亲自来一趟。” “或者他们不放心,非要亲自过来处理。” “你知道是什么事吗?” “不知道。”郑英吹了吹茶汤上氤氲的热气:“不过他们可把陛下得罪得不轻,连个用来审问的活口都没留,全部都处以极刑。”澄琉倒是明白元昊的意思,这些人嘴里是铁定吐不出什么东西来的,还不如杀了泄恨。 澄琉失笑:“你什么都不知道,这可怎么调查。” “我不过不知道前因后果罢了,陛下给的命令没头没脑的多了去了,你也知道他向来是惜字如金,这事既然与我无关我才懒得管那么多,他让查就查呗。”郑英很不以为然,显然这是常态,澄琉觉得郑英这样的性子和态度这大概也是元昊同他交好的原因之一。 这时候生夏进来说午膳已经备好了,澄琉邀请郑英:“郑兄留下来用个便饭吧?咱们还没怎么好好聊过呢。” “好啊,我倒要看你这里还有什么山珍海味。” 入席后,澄琉问他:“你打算就拿这些消息回去复命吗?” “嗯,不过陛下知道得比我们多,他应该另有想法,可能还会继续查下去。”郑英忽而眯起眼睛,很享受地感叹了一句:“高兄,你这庖人手艺可真好。” “瞧你说的,郑府亏待你了吗?” “我爹动不动就罚我不准用膳,有时候吃食不合口味还不能说出来,出门吃又要被李仙蕙盘问,”郑英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我简直没办法在洛阳待下去了。” 澄琉憋笑:“那你还是常常进宫来找陛下和贵妃娘娘吧。” 郑英终于找到人吐苦水了,他有些激动:“我日日都求陛下把我调到地方上去,去什么鸟不拉屎的地方都可以,我真不想在洛阳待下去了。” “别白费力气了,他不会放你走的。”澄琉“安慰”。 郑英也知道没可能,他冲澄琉开玩笑:“高兄啊,要不然你写封信去齐国挑衅,魏齐打起来了,我主动请缨,然后就可以离开这里了。” 澄琉接下话茬:“不不不,跟齐国打太危险了,你还是跟晋国打好了。” 郑英笑了一下:“跟晋国打仗的话,陛下才不会叫我呢,我同晋国的大将军是刎颈之交,根本就打不起来。” 澄琉没想到郑英在晋国还有朋友,这样一来她以后在晋国的日子应该也不会太难过。澄琉沉默了片刻:“你还是先忍忍吧,魏国和齐国迟早会打起来的。” 郑英愣了一会,他潜意识里不大相信一个女子能知道那么多,但澄琉严肃的神情让他有些动摇,他最终还是一笑了之:“高兄,我就知道你仗义,我就等着你这句话成真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