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澄琉一想到尔朱小姐已经不足为虑心里就十分痛快,恰好生夏过来通报说端贵妃下了帖子来请她去赏花听戏,澄琉立马就应下了,午膳后换了衣裳就往揽月台去,眼下也正是个热闹时候,一路上没少遇见各家小姐公子,然而也正如元昊说的那样,除了尔朱小姐,根本没人提她的各种事情,人人都待她很和善,虽然不及在齐国的时候那样诚惶诚恐,但澄琉也看得出来这些人对她没什么恶意,她心里又舒坦了很多。 刚到揽月台,元攸就兴冲冲地跑过来:“琉姨,琉姨,你可算来了。” 澄琉戳了他一下:“你说要陪我说话,这几天我可连个人影都没看到。” “琉姨,凌霜殿太远了,乳母不让我去。”元攸低着头,很是愧疚的样子。 澄琉看他那么当真,也不好意思继续逗他,于是摸摸他的头:“算了,我来找你就是,凌霜殿的确太远了。” “见过殿下。”澄琉闻声抬头,见郑茜和郑茹一前一后过来向她行礼,郑茹跑到澄琉身边:“姐姐说要晚些过来,咱们先去听戏吧,今日这是魏国最好的戏班子。” 澄琉于是跟着她们往戏台子走,郑茜问她:“殿下,你们在齐国的时候听戏吗?” “也听,但听得少,况且我是不听的。”澄琉冲她笑,她觉得郑茜有些害羞,所以主动对她热情些。 “啊,殿下你不爱听戏吗?”郑茜有些失落的样子。 “不是,我那时只是不想同那些嫔妃混在一起罢了,同父皇一起还是听过几出。” 郑茹问:“我听说,齐国人喜欢打猎,殿下从前一定还是常常打猎吧?” “是啊,在齐国,狩猎可有意思了,”澄琉回想起这些就很开心:“像现在这种时候,在齐国通常都是邀约许多权贵去围场狩猎的,就像你们魏国赏花一样。那时候许多马在围场里驰骋,浩浩荡荡的一片,到了晚上就点起篝火,大家一起畅饮,或者你悄悄跑到别处也没人知道。”澄琉想起来她从前就这样溜几次,她硬拉着梁真跑到小树林里喝酒,最后还是梁真把事情瞒了下来,把醉醺醺的她给带了回去,澄琉觉得现在想起来,都像是上辈子的事了。 郑茜有些难以相信:“女子也要去打猎吗?” “当然了,连姐姐这样的人当年马术都一流呢。” “皇后娘娘后来怎么不骑马了?”郑茹问。 “她后来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就荒废了。” 元攸一直插不上话,觉得好无趣,他拉着澄琉的袖子:“琉姨,你不同我说话!” 澄琉觉得好笑:“那你要说什么?我听你说。” 他憋了一会也没想到要说什么,觉得十分羞恼,把头埋进澄琉的怀里,澄琉逗他:“我等着你说话呢,你这是做什么?” 元攸把头抬起来看着澄琉:“琉姨,我不知道说什么。” “嘘,”郑茜拍拍元攸:“攸儿,开场了,你好好听戏。”看来郑茜是个戏迷,澄琉把元攸抱起来放在腿上:“你安静些,想好了再说,我总在这里等着呢。” 元攸嗯了一声,果真一动不动地就坐在澄琉膝头。大约半盏茶的功夫,端贵妃就来了,澄琉刚想起身行礼,就被她拦住了:“是本宫来晚了,你就别拘礼了。”这时候戏班子的人呈上本子来请端贵妃点戏,她转而递给澄琉:“澄琉,你是客,来看看有没有喜欢的,这是魏国最好的戏班子,唱的哪一出都不差的。” 澄琉很喜欢端贵妃的和善,但她又推了回去:“我不常听戏,不知道哪出好看,还是贵妃娘娘点吧,我也好跟着附庸风雅。” 端贵妃笑道:“瞧你说的,听出戏就风雅了,”她看看那册子:“澄琉喜欢看热闹的吧?”她勾了几出戏,递给班主:“这几出,好好地打,本宫有赏。” 班主忙谄笑着下去了,澄琉听着那戏,确实也看得出来是极好的戏班子,衣裳和道具都很精致,角儿们的身段也漂亮,饶是她对听戏不感兴趣,也看得津津有味。 忽而有个小太监过来,对端贵妃耳语了几句,端贵妃喝了口茶,神色如常,她搁下茶杯,对澄琉说:“本宫有些事,先失陪了,澄琉你一会一定要留下来用晚膳。” “娘娘慢走。”澄琉起身送她,端贵妃拍拍澄琉的手就离开了。澄琉随口向郑茜郑茹说:“贵妃娘娘真忙。” 郑茜接话:“可不是,有时候连攸儿都顾不上。” “就是,也不知道怎么能有那么多事情找她。”郑茹也不明白。 “姐姐要协理六宫,自然什么事情都要操心喽。”郑茜对郑茹说:“寻常的宅院里都那么多事,何况宫里。” “瞧你说的,倒像是打理过家务似的,哪家公子娶了你那可真是好福气。”郑茹打趣郑茜。 “你别胡说!”郑茜脸都羞红了,看这架势倒像是已经有心上人了。 澄琉也跟着起哄,她碰碰郑茜:“我也想知道是哪家公子有这个好福气。” “殿下,你也跟着茹妹胡闹!”郑茜拿着手帕掩面,露出一双眼睛怯生生地看着她俩。 “你们在说什么?”元攸听不懂,一个劲地晃澄琉的手:“琉姨,你们在说什么?” “嘘,没什么,我们在夸你茜姨聪明呢。”澄琉捏捏元攸的手:“你茜姨害羞,这事可不能说出去。” “好,我不说。”元攸忽然问:“啊,对了,琉姨,你知道什么叫租调制吗?” 澄琉愣了一下:“你问这个做什么呀?”租调制这种词以元攸的年纪应该都从未听说过吧? “父皇前几日考我这个,但我不会。”元攸噘着嘴,看起来很失落的样子。 澄琉很无奈,果然又是元昊,也不知道他对元攸那么严苛做什么,四岁的孩子怎么可能理解得了一种赋税制度,她说:“租调制就是按土地征收粮食,按户籍征收布匹,你小小年纪不知道很正常,别难过。” 元攸一副很崇拜澄琉的样子:“琉姨你真厉害,我问过其他人,她们都不知道。” 如果元攸问的是些女眷,那多半是没什么结果了,但澄琉还是很得意,她告诉元攸:“你下次就问你父皇租调制有什么好处,为什么非要按土地征收粮食,他一定对你刮目相看,不过你可千万别说是我告诉你的。” “好!”元攸乐呵呵地记下了,他问:“那琉姨你知道吗?为什么呀?” “租调制是为了配合均田制而实施的赋税方式,按土地征粮可以抑制土地兼并,土地兼并就是······”澄琉觉得自己一股脑这么说下去会把元攸弄糊涂,于是说:“我解释不清楚,你让你父皇同你解释。” “可咱们现在是按人口赋税不是吗?难道我们现在不抑制土地兼并了吗?”元攸认真地看着澄琉,她完全没想到元攸能听懂,还能知道这么多,难怪元昊教他那么难的东西呢,她暗想,或许元攸已经被定为接班人了。 “这些东西太复杂了,你要是现在被弄晕了以后再学习就难了。” “真的吗?”元攸有些失落,他很好学,也很好奇。 澄琉拍拍他的头:“急什么?你以后一定是个栋梁之才。” 元攸又同她嬉闹了一会,忽然和素来了,说是元昊传她过去,澄琉猛地心就凉了半截,难道她教元攸这些这么快就被他知道了,澄琉有些紧张地问和素:“陛下?他找我做什么?” 和素对澄琉耳语:“陛下说带您去民间游玩。” “真的!”澄琉有些兴奋,她转而有些苦恼:“可我没带出宫的衣服怎么办呀?” “陛下都备好了,请殿下移步。” “好。”澄琉起身,见郑茹颇有些不舍,郑茹起身送她:“殿下,你有空可要来找我们。” “一定,你们无事也要来凌霜殿做客。”澄琉又跟元攸告了别,才兴冲冲地离去。 澄琉随和素到浮云斋的偏殿去更衣,她见这些衣物就是寻常的贵族小姐的装束,甚至还有些隆重,尽管疑惑但还是换上了,她别别扭扭地走出门,见元昊在不远处的凉亭里看书,就上前问:“陛下,你不觉得我这样穿太过了吗?” “今晚有夜市,大家都打扮得很漂亮,你这样不算过分。” “夜市?”澄琉很兴奋,因为齐国没有夜市,甚至还有宵禁,她还从未见过所谓的夜市是怎样的繁华。 “魏国的夜市很有意思,比过年还热闹,什么好吃的好玩的都有。”元昊走出宫门,坐上一辆不大显眼的马车,转身扶了澄琉一把:“你去了就知道有多好玩了。” “可是这么热闹的地方,其他权贵也很多吧?万一他们认出我们怎么办呀?” 元昊得意地笑笑:“洛阳有头有脸的权贵都在这里了,还能出去?再说了,雪宫没有宫里管得严,没人能发现咱们不见了。” “啊——”没想到元昊年年那么重视雪宫赏花结果是图的这个,澄琉不禁对他刮目相看,怎么能为了贪玩如此无所不用其极。 马车一驶出雪宫,周遭就喧哗了起来,澄琉好奇地撩开帘子,看见街上已经熙熙攘攘地全是人了,她笑着感慨:“魏国怎么晚上比白天还热闹。” “白天各忙各的,可不是晚上才闲下来。” “看你这样子,应该是常常出来玩的喽?” 元昊慢条斯理地喝了口茶:“偶尔。” “我才不信。” “对了,”元昊也撩开帘子看看周围:“告诉你个好消息,商人那件事,辅臣们已经同意了,前几日已经开始施行了。” “这么快?”澄琉也很高兴:“我以为会缓两年呢。” “市场如战场,没这个应变的本事,就别在魏国赚钱了。”元昊轻描淡写地讲了一句,但澄琉觉得,如果让元昊去经商,他多半就是魏国首富了。 “这好像不是咱们上次走过的路。” “上次去的西边,这次是东边,西边都是些贩夫走卒去的地方,东边才是真正有意思的去处。”的确,这周围的房舍看起来同西边的确不一样,他们这次在一个酒馆前下了车,这酒楼看样子就气势非凡,想来平日都是达官贵人们宴饮的地方。 几个伙计见他们下了车,忙过来招呼,看那架势比宫里的太监还殷勤。元昊似乎已经订好了房,一群伙计直接簇拥着他们上了楼,澄琉好奇地往四周打量,发现这里的宾客果然都也都不是俗物,想来今晚坐在这里的不是未能受邀去雪宫的小贵族,就是些巨商富贾了。 元昊选的房间果然不凡,装潢布置都十分典雅,但又没有逾矩,外面有一个很敞亮的窗台,可以看到大半条街的盛况。澄琉倚在栏杆上,看见天色已经渐渐暗了下来,各色的灯笼已经被点亮,五颜六色地挂在屋檐下招摇,像是秦楼楚馆里花枝招展的女子,可偏偏越艳俗就越有民间夜晚的风情,让人不知怎的就舍不下这温柔乡了。 “还要一阵子才有巡游呢,你别那么猴急,”元昊把她拉进屋里:“进来用膳,来尝尝魏国民间的特色。” 澄琉一开始还没发觉,看到那些精致的菜肴时才恍然想起自己还没来得及用膳,饥饿的感觉一时间就涌了上来,她于是迫不及待地开始动筷子。澄琉见这饭倒是别致,用肉丝和蛋等各类杂味浇在黄米饭上,闻起来就很香,她思考了一阵,觉得从前似乎是听说过这样一道菜,问:“这就是所谓的‘御黄王母饭’?” “你尝过?” “我听说过,毕竟这也是魏国一道名菜。” “那还不算有名,尝尝这个。”元昊夹了块糕点给澄琉:“这是玉露团,也是用浆酪做的。” 澄琉尝了一口,果然味道甘美,因为加了冰片的缘故,玉露团比奶酥更清甜,里面的馅也不腻,就像是金花玉露一相逢,澄琉忍不住赞叹:“好吃!” “瞧你平日里一副什么金钱名利都不为所动的淡薄样子,怎么吃个东西就能那么开心。” “我乐意,我在齐国的时候没吃过这些。”说着澄琉又吃了一口。 这么一说元昊倒是好奇:“那你在齐国都吃些什么?” “炙羊肉啊,鱼脍啊,还有马肉,”澄琉托着腮回想:“还有各种饼,魏国什么都好吃,但若论面食和牛羊肉,一定还是齐国更胜一筹,”她想了想:“你不也在齐国待过吗?难道不知道齐国有些什么?” “那时我的饭食都是带去的魏国厨子做的,所以没怎么尝过齐国的菜肴。” “那太遗憾了,”澄琉喝了口酒:“如果能回到齐国,我也带你去吃各种各样的东西。” “好啊,冲着这个,我也一定把给你塞回齐国。”元昊笑笑:“我没怎么吃过齐国的点心,除了乳酥,齐国还有旁的点心吗?” “还有水晶龙凤糕、燕窝枣泥糕、梅花酪——”澄琉忽然滞了一下:“山楂糕。” 元昊见她忽然停了下来,脸色看起来也不好,应该是想到往事心里难受,于是安慰:“都过去了,别难过。” 澄琉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想的,她鬼使神差地问:“你上次说的那种蛊毒——你能弄到手吗?” “你想做什么?”元昊不大相信澄琉要这么做,这个女子怎么能这么疯,简直什么都做得出来。 澄琉的目光下移,怔怔地说:“我这段日子都有些不熟悉我自己了,总是胆小得莫名其妙,我希望从前的高澄琉能回来。” 元昊皱了皱眉,按理说澄琉变回从前的样子对他有益无害,但他总觉得没必要:“你现在的样子挺可爱的,何必这样糟践自己。” “如果我从前没有那么杀伐果断,你又怎么会愿意同我合作?对我们有用的是从前那个高澄琉,不是现在这个。” 元昊看见她坚毅的神情,他想,其实她还是她,只不过现在仁慈了些,他还是笑了一下:“自己的身子自己做主吧,你若想要我自然帮你想办法。” “多谢。”澄琉话音刚落,就听见外面有放烟火的声音,元昊拉着她出去:“方才不是那么急着想看吗?这下该让你看个够。” 澄琉抬头,见外面一朵一朵的烟花在夜空中炸开,华光映得人的脸都五颜六色,一会是青的,一会是红的,像那妖魔鬼怪,可这些妖魔又是副人的样子,在人间逍遥快活,也不知道是人变成了妖魔还是妖魔成了人,澄琉幽幽地想,她或许会是一个搅乱人间的恶魔。 “那是什么?”澄琉看见很多人都往一个地方涌,看起来很热闹的样子。 “那是瓦肆,你想去吗?” “想。”于是元昊带着澄琉下楼,往洛阳最大的瓦肆走去。瓦肆又是另一片天地,这里比外面还要繁华热闹,人们都像疯了一样地玩乐,澄琉喝了酒,身上软绵绵的使不了劲,否则她是一定要去玩蹴鞠和马球的。 瓦肆玩意很多,但都是一群朋友邀约着去,澄琉和元昊两人倒是没什么好玩的,走了大半圈究竟还是找了个地方坐着,元昊见桌上有骰子,于是颇有兴致地说:“咱们来玩骰盘令。” “不,骰盘令骰输了是要喝酒的,我再喝就真的醉了,况且我们两个人喝酒有什么意思。” “换个玩法不就行了,”元昊自顾自地把骰子摆好:“这样吧,谁的点数大,谁就可以问对方一个问题,对方必须如实回答。” “什么问题都可以问吗?”澄琉忽然有点感兴趣。 “当然,不过一定要回答实话,否则就没意思了。” “该担心这个的是我,你骗我多容易,我又不知道真假。” “我可是很讲道义的。”说着元昊就投了骰子,他一来便投了个“堂印”,澄琉一时紧张,只投了个杂色,于是元昊喝了口酒,仔细想了想:“当年还在齐国的时候,你对我的事情猜到了多少?” “我那时候根本不认识你,我只是听姐姐提起过——”澄琉不大明白元昊要问什么,她那时候什么都不知道,只是对他和姐姐的感情有所揣测罢了。 “就是那时候。” “我只是觉得你不是真心喜欢她,但我那时根本就是瞎猜的,我什么都不知道。” 元昊笑了一下,不置可否,接着澄琉投了一个十三,而元昊投了个十六,他捋了一下额前的碎发:“看来今晚我运气比较好。”他想了想:“凭你之前所见,你觉得梁真是个怎样的人?” “梁真?他——”澄琉纠结了一下措辞:“我一直觉得他善良又正直,从前我要杀人都是他拦着我,但是前几日生夏提醒了我,他如果真那么简单,应该是不可能会有今日的成就的。” “你有没有想过他或许只是个傀儡?真正在后面推波助澜的很可能是岑谦。” “那岑谦怎么舍得把皇位让给他?” “二人总是有些争斗的,”元昊摆弄骰子:“对了,前几日齐后诞下皇子,她现在已经投靠帝党了。” 澄琉十分不解:“她疯了么?既然有了皇子那就可以推翻梁真干政了,她为什么要帮着梁真对付自己的家族。” 元昊戳了一下澄琉的额头:“你以为谁都和你一样鬼迷心窍吗。”他把骰子给澄琉:“该你了。” 澄琉这次投了个十八,而元昊只有十一,澄琉还真没想好该问什么,她思考了一阵,有个问题不大重要,不过她一直很好奇,她试探着问:“你对姐姐,究竟是个什么态度?” “我不亲手杀她。”元昊轻描淡写地回答。 “不亲手杀她是个什么意思?”澄琉不自觉地念出了声。 “这是下一个问题了。”元昊没理睬,继续扔骰子。而澄琉倒似乎有了点眉目,元昊应该对澄珪已经有些厌倦了,但念在她帮过自己所以不亲自动手,但澄琉想不通的是元昊究竟喜欢过澄珪没有,虽然元昊在情爱方面似乎十分不大有可能,但澄珪那时候又聪明又漂亮,元昊对她有些感情也不是没可能。 “该你了,还想着方才的问题呢?”元昊把骰子推给澄琉。 澄琉随手把骰子扔了出去,点数又比元昊的小,不过她也不介意,毕竟赢了也不知道该问什么。元昊笑了一下:“我想到个有趣儿的,你是更怕嫁人还是更怕死?” “嫁人。”澄琉回答得很干脆,毕竟从前被姐姐威胁着要嫁人的时候她不就想过自尽嘛。 元昊失笑:“为什么?” 澄琉学着他的样子:“这是下一个问题了。” “好啊,那我再赢你一局。”两人又投了骰子,果然又是元昊赢了,他不禁抚掌大笑,问:“说吧,为什么?” “因为嫁人生不如死。”澄琉还是很干脆,学他,装作一副高深豪爽的样子。话已至此,元昊应该明白她的想法了,她从来不是什么贪生怕死之辈,独独怕此生无望建功立业罢了。 下一局赢的人是澄琉,她顺势就问:“你打算怎么送我回齐国?”她甚至开玩笑:“作为梁真喜得麟儿的礼物吗?” 元昊也跟着笑:“那还不至于。此事我原本打算过些时候再告诉你,不过你既然问起来了,早作准备也好。”他偏头:“我打算把你嫁到晋国去。”瓦肆的烛光比较暗,元昊一半的脸在烛光映照里,一半被阴影掩盖,一半明一半暗反而让人看不透。 “晋国?赵雍那个老头子?”澄琉比想象中的要平静。 “不是说怕嫁人吗?怎么不哭不闹的。” “这不叫嫁人,我只是离我的皇位更近了一步。”是的,这怎么能一样呢,这样的婚姻是她人生的开始,而不是像旁的女子那样,是人生的结束。 “是王位。”元昊提醒她:“说起这个赵雍,你倒不必担心,他在齐国易主前不久就死了,即位的是从前的六皇子赵靖益。前段时间晋国提出要同魏国联姻,想来过不了多久,使者就会过来了。” 澄琉理了理思路:“嫁到晋国去,然后呢?把消息放出去让齐国来劫亲?”澄琉只能想到这办法了,说出来她自己都觉得好笑。 “你的想法果然非同寻常,”元昊嗤笑:“之后我会假意与晋国联盟,实则同齐国合作灭晋,到时候让你名正言顺地落到梁真手里。” “听起来没什么大问题,不过如此迂回,你怎么保证事情按你想的发展?” “不迂回齐国人难免起疑。再者说,你不信我能算准他们的动静?” 澄琉沉吟片刻:“齐晋两国总都有些人才,不能掉以轻心。” “晋国能这么主动来示好,一定是国内出了什么岔子,赵靖益是个鹰犬少年,没那个心力来提防魏国。至于齐国,只要猜得准梁真的动作不就行了?” “你什么都盘算好了。”澄琉相信元昊自有这运筹帷幄的本事,于是也没再担心这件事,她想了想:“那我到了晋国,需要讨好赵靖益吗?” “随你便,”元昊喝了口酒:“不过你就以现在的样子见梁真可不行,”他把头垂下来想了想:“这样吧,过几日找个嬷嬷教教你。” 澄琉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她的视线往下移,不敢看元昊,只是一个劲地摆弄骰子。外面忽然响起一阵敲锣打鼓的声音,澄琉抬头看过去,但只看见一群人手舞足蹈,她问元昊:“他们在做什么?” “应该是在驱魔。”他含笑看着澄琉:“你想去看吗?” “想。”澄琉站起身来,然而她起得太快,加上有些酒醉,一下子有些晕,她摇晃了几下,被元昊扶住了。她感觉到他有力地在她身后支持着,就像其他事情一样,只要有元昊就总有无限希望,她底气也莫名地很足,但她不甘心就这样依靠着别人。澄琉轻轻地脱开他的怀抱,仿佛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地往前走:“我的酒量真是大不如前。” 她的小动作元昊都看在眼里,不过他自然更是不以为意,抄着手同澄琉一起走到外面。外面果然歌舞升平、热闹非凡,驱魔的巡游队伍敲敲打打地在人群间穿梭,看似拥挤,但又自有他的一条道路。 队伍开始往他们这边靠了,人群也拥挤了起来,澄琉怕被冲散,不自觉地就拉住了元昊的袖口,他也察觉到澄琉的动作,不自觉地低头笑了一下,留意着不与澄琉失散。 不知不觉间一个驱魔人凑到澄琉身旁想吓唬她,那人猛地往澄琉面前一探,澄琉倒没被吓着,她也冲驱魔人龇牙咧嘴做了个鬼脸,驱魔人载歌载舞地又离开了,澄琉站在原地咯咯咯地笑,元昊打趣她:“我还以为你会被吓着呢。” “我才不会——啊!”澄琉不小心撞到了一个人,她刚想道歉,就见那被撞的女子气急败坏地要扇她耳光,澄琉自然一下子就拦住了,她有些惊讶:“我不过不小心撞了你,你就要打我?” “放肆!你知道我们夫人是什么人吗!”那女子身边的丫鬟也很嚣张。 “你!”澄琉撸起袖子就想教训人,却恍然发现那女子怔怔地看着她身旁,澄琉往身侧看,见元昊倒是神色如常。 “呵,陛下也在这儿,这又是你的新欢?”她肆无忌惮地上下打量澄琉:“是与我有几分相像,不过哪及我从前半分。” 元昊闻言立马搂紧了澄琉,昂起下巴来看那女子:“王妃多虑了,我喜欢什么人从来与王妃无关,如果王妃同澄琉有几分相像那应该是王妃的福气。” 澄琉还没见过元昊对哪个女子如此不客气,不过这女子说话的确膈应,听着直让人恶心。更重要的是,澄琉真不觉得自己同这个女子有哪里相似。 “陛下,你真的变了许多。”那女子声音里带了些爱怜之意:“你就过得那么不好吗?” “是吗?我还未发觉,倒是觉着皇叔与从前大不一样了。王妃不好好待在府里,跑出来受了伤皇叔可是要心疼的。” 听到元昊提起“皇叔”,那女子立马就脸色大变,她满脸怒意:“陛下不也没待在雪宫?这要是伤了龙体可更不好。” 元昊刮了一下澄琉的脸,宠溺地说:“澄琉要来看魏国的夜市,我自然要陪她来。”澄琉抖了一下,感到十分的不自在,她大概猜到这就是传说中的太原王妃了,能把元昊逼到这个份上,果然惹事的本事不一般。 太原王妃恶狠狠地盯着澄琉,澄琉也觉得不自在,她尴尬地拉了拉元昊的袖子:“我们回去吧?” “扫兴了吗?以后咱们常来好不好?还有许多好玩的没带你去呢。”元昊似笑非笑地抬眼看了太原王妃一眼:“那王妃慢慢逛,我和澄琉就先回去了。” 说着,元昊就带着澄琉走了,然而他的手还是揽着澄琉,她挣了一下:“都走这么远了,别拉着我。” “你要是走失了,我到哪找这么大个妹妹还给澄珪。”元昊玩笑。 澄琉推他:“你走开,以后我都不帮你忙了,魏国的女子怎么说话一个比一个难听。” “你同这几个人生什么气,自己非要去听这些胡话。”元昊还是没松手。 “你松手!元昊!”澄琉去推他。 元昊失笑:“你方才叫我什么?” “陛,陛下。”澄琉一下子安分了,垂着头,也不敢推了。 “你可以叫我的名字。” “啊?”澄琉有些难以置信。 “别那么开心,虽说只有你可以吧,但人前还是要有规矩的。” “你多虑了,我才没那么开心。”澄琉望向别处,忍不住偷笑,她才发现自己忘了一件事:“对了,我真的跟太原王妃像吗?为什么你们都这么说?” “谁还说你像她?”元昊笑:“我可没这么觉得,她自己倒是常常幻想些莫须有的事。” “郑英就这么说。”澄琉想起来还是很不开心,今日一见她真不觉得自己同那样一个歇斯底里的人有半分相似。 “在魏国,这么胆大的女子很少见,他见的大多又都是些小家碧玉,所以难免把你们归为一 类。” “嘁,那看来是他们没见过世面。”澄琉随元昊上了马车,已经一更天了,他们要快些回去。 一路上澄琉的思维都莫名地兴奋,但都是想些无关紧要的事,她见元昊没有像上次那样一上马车就闭目养神,她闲闲地撑着腮帮子,问了一句:“对了,你还没告诉我呢,什么叫‘不亲手杀了姐姐’?” “她这些年做了不少错事,已经快到我的极限了,”元昊看起来有些阴沉:“看在你父皇的面子上,我不对她动手,但是如果其他人出手,我不会救她。” “她好歹帮过你。”澄琉的声音有些微弱,她没什么底气。 “她如果不做那么多过分的事,即便我不喜欢她,也打算哄她一辈子,让她快乐些,但是她——”元昊打住了,显然不乐意提这些,只皱眉:“有机会你劝劝她,她如果再要胡来,我就真的不客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