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宫后,生夏替澄琉卸妆,侍候她沐浴。见澄琉仍有些闷闷不乐,于是同她聊天:“你不是说要跟我讲你从前的事吗?” “我从前的事啊——我想想。”澄琉一时也打起了精神:“其实我从前过的挺没意思的。那时候我也是要学女子的各种技艺的,比如刺绣啊,跳舞啊,乐器啊,但是我从来都是躲在姐姐身后浑水摸鱼,师父不敢说我,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后来我求父皇让他派一个人来教我武功,我才名正言顺地可以不学那些玩意了。” 生夏有些吃惊:“所以你是不会刺绣什么的?” “我就听了一点点课,”这么一说澄琉也不免有些不好意思:“前些日子姐姐也逼我学来着,后来她自己也觉得没劲了。” “你家里人可真好,什么都不逼你的。”生夏艳羡。 “不,还是要逼我嫁人的。”澄琉想了想:“父皇是对我真的好,我记得小的时候我听说了后宫不得干政,于是偏要去看父皇的奏折,他反而鼓励我,说若我是个儿子就封我当太子,所有的奏折都可以扔给我,他就可以日日寻欢作乐。然后我就拿着他的朱笔在宣纸上乱画一通,跟他说我在批奏折,他还高兴得跟个什么似的。”澄琉想起以前的事情很开心:“我还记得他问我,说朝堂上有人反对他的政令,该怎么办。我那时候还认认真真地想了想,说把那个人杀了,他问我为什么,我一本正经地告诉他,如果臣子成天都想着怎么对付皇上,那就没心思做自己的事情了,结果父皇第二日果然就把那个人斩首了。” 生夏一阵笑,她忽然碰碰澄琉:“那——你从前有没有什么心上人?”生夏笑得很暧昧,让澄琉觉得很好玩,不过她一听,神情还是有些黯淡,虽然那个人她早就不在乎了,但是想起自己从前那么出糗,心里仍是千万分不舒坦,她把水浇到肩膀上:“你知道齐国现在那个皇帝吗?” 生夏点头,澄琉继续:“他叫梁真,从前是我的侍卫,他父亲与我父皇是出生入死的好兄弟,所以从小就住在宫里跟我一块儿长大,我从前很喜欢他,但是又觉得他应该不喜欢我那么随性残暴的样子。”澄琉戏谑地笑:“我自己都不敢相信,当时候居然有些自卑。” 生夏知道这个人后来谋反篡位,觉得这个话题未免有些沉重,但瞧着澄琉那样子,倒也不像是很难过的样子,她想或许澄琉根本就不是一个为情所困的人,于是问:“后来呢?你们为什么没能在一起?” 澄琉满不在乎地继续把水浇到自己身上:“他不喜欢我,他喜欢姐姐的侍女。但是我很讨厌那个侍女,不是为了梁真,就是看不惯她的样子。”怕生夏不信自己,她又补充:“后来连姐姐也不喜欢她。” 生夏哄笑,转而又敛去笑容:“那个梁真后来为什么会——”她不愿把谋反二字说出来。 “或许是他家里被灭门,心里怨恨我父皇吧。”澄琉吐吐舌头:“不过也是,梁真的父亲是自己那么铁的兄弟,父皇倒真能像个没事人一样毫不过问。” 生夏觉得这些事情听着都觉得怪压抑,于是问澄琉:“那你现在呢?还喜欢他吗?” 澄琉大笑:“他求娶那个侍女的时候我就不喜欢了,这些事我向来看得很淡,你不要那么小心翼翼,随便问吧。” 生夏顽皮地把水浇到澄琉脸上:“你怎么那么随便呀,说不喜欢就不喜欢了。” “其实我觉得我可能根本没有那么喜欢他,就只是小时候太孤单了喜欢有人陪着我罢了,后来梁真去戍边了,母后从她母族里给我另外选了一个侍卫,我也挺喜欢那个人的。” “那个人怎么样?” 澄琉又一阵笑:“那个人叫蒋振,成天助长我为非作歹的气焰,我若是早点遇到他,不知道要变成什么样子。” “他后来怎么样了?” “我们逃难的第二天他就被追兵射下马了,应该是活不成了。” “万一他那时没有摔死呢?” “那他也活不了,”澄琉笑着对生夏耳语:“他从前仗着有我在,把梁真得罪得不轻。” 生夏笑得上气不接下气,一面起身帮澄琉擦拭身体,换上寝衣:“你也太不够意思了,人家当年可是为你打抱不平,结果你都不救救人家的。” “他来魏国啊,我一定保他!” 两人嘻嘻哈哈地从浴室出来,澄琉直接躺倒在床上,生夏今日值夜,还在理她的被褥,澄琉趴起来:“该你讲你的事了。” “我的事——那可没你的那么惊心动魄。”生夏想了片刻,就开始絮絮地讲她的过往。青楼又是另一个天地,但同样的,女子们爱来爱去,恨来恨去,在锦绣丛中哭着笑着就过去了,与宫里真是一模一样呢,很多事情对澄琉而言不过是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澄琉问生夏:“你既然这么懂情爱,那么你喜欢什么样的男子?” 生夏想了想:“要英俊、对我好,然后要聪明,但是不能太聪明,起码不能比我聪明。” 澄琉问:“为什么不能太聪明,难道聪明还不好吗?” “太聪明有什么好的,他只会玩弄你的感情。”生夏很有经验的样子。 澄琉笑:“但我觉得若不及我厉害,那也是收服不了我的。” “可他欺负你怎么办?骗你怎么办?” “输在强者手上,也算不得什么丢人的事吧?”澄琉思索了一阵才找到答案。 “你这么一说还挺有道理,有的人你偏偏就乐意输给他。” 两人又聊了一阵,生夏讲故事的声音越来越小,澄琉也缓缓地睡着了。 次日,用过午膳后,澄琉正准备去午睡,生夏忽然来通传说有个宫女求见,澄琉闲来无事,又好奇有什么事,于是懒懒地应道:“传。” 一个宫女低眉顺眼地走进来,但从那粗糙的步子就能看得出她的紧张,埋着头,一双眼睛直往四周打望,她跪下,恳切地望着澄琉:“殿下,求殿下借一步说话。”澄琉记得这是姐姐宫里的人,看她的样子是有什么重要的事,她对周围的宫人说:“都退下。”忽而看到蔻娘警惕地看着那个宫女,她于是对生夏使了个眼色,生夏会意,跟着出去了。 那宫女见人都走了,正准备开口,澄琉拦住她:“等等。” 过了一会,生夏又回来了,澄琉示意那宫女继续:“她不是外人,你有话就快说。” 那宫女泪水唰地就涌出来,从袖中取出厚厚的一沓纸:“奴婢的妹妹昨日侍宴的时候不留心把酒杯给碰洒了,皇后娘娘把她关到暴室里,她临走时求奴婢千万把这些书信交给殿下。”宫女把信交给澄琉,然后磕头道:“求殿下救救奴婢的妹妹吧。” 这种事找她做什么?她哪能说得上话?澄琉一阵狐疑,她看了看手上的信,却发现这竟是近年来姐姐和母后的通信,她原本没有看得太仔细,然而越是看到后面,她的脸色就越是难看。澄琉气得颤抖,转而觉得有些事情不对劲,怎么能那么巧合? 他果然要沉不住气了是吗?澄琉恶狠狠地捏住宫女的下颚,宫女怕得瑟瑟发抖,澄琉问:“他在哪里?” “什么······”宫女吞吞吐吐:“奴婢不明白殿下的话······” “你的主子呢?他现在在哪里!那个指示你送信的人在哪里!”澄琉眼睛都红了。 “在······在畅春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