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国人喜欢繁复隆重的发型,澄琉看着莳娘在自己头上玩出各种各样的花样,一时只觉得佩服。而且不单发型复杂,发饰也是多得眼花缭乱,待莳娘大功告成时,澄琉看着镜子直想笑,她还很少见自己这样一本正经地装扮过。 莳娘恭敬地低头望着澄琉的裙摆:“殿下,皇后娘娘吩咐您梳妆完毕就要准备出发了。” 澄琉嗯了一声,起身理了理袖子就准备出发,这时澄珪身边的一个宫女赶来:“殿下,皇后娘娘让您去候着,说是要出发了。” “我知道了。”澄琉头也不回地出门。 然而澄琉到了宫门后,又等了好一会儿澄珪和元昊才缓缓地出来,澄琉心里一阵不乐意,都是姐妹,搭什么架子。 澄琉跟着一群宫女一起向二人行礼,元昊转身对澄珪说:“你们姐妹一定有许多话要说,朕就不打搅了。”他几乎是说完就走了,没有给澄珪留下推辞的余地,但面子上又抓不出任何不耐烦的样子,澄琉只觉得这人应付的功夫简直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她见澄珪欲言又止,又转头看看自己,端出一副雍容的笑:“咱们上车吧。” 魏国的路很平坦,一路上也不怎么颠簸,于是也就显得很无聊了,澄琉问澄珪:“姐姐,咱们什么时候可以到宫里?” “快马加鞭的话,十日应该就可以到了。”澄珪缓缓地笑:“陛下新修了栈道。” “修栈道做什么?”澄琉觉得听起来有点耳熟,对了,先前那个蹭她包子吃的安仁说齐国也在修通往潼关的栈道。 “说是方便与齐国通商。” 也方便与齐国打仗,澄琉玩笑般的一想。 澄珪忽然捏住澄琉的下巴,让她的脸对着自己,好好打量了澄琉一番:“怎么长开了些看起来还像个小孩子似的。”澄琉脸圆圆的,眼睛也圆圆的,再怎么长大,看着也还是像个孩子,这样的模样其实也是很可人的,然而澄珪的相貌太倾国倾城了,对澄琉的长相未免有点失望,她仔细思索了一下自己的计划,然后说:“等过了年,把笄礼补上,好好学学女德,本宫想办法给你指门好亲事。” 澄琉低头不语,她没料到即便她逃掉了齐军的追杀,也逃不掉相夫教子的命运。澄琉颓唐地想,其实她又能怎么样,即便父皇还在,想来到这时候也是一样的结果。运气好一点,她会嫁给梁真,可是梁真又不喜欢她,她接下来又会同梁真的妾们争风吃醋,然后就变成像母后那样。 可澄琉不太想认命,她总觉得还有什么事情是比成亲更重要的,澄珪还在计划着该怎样改造澄琉,澄琉怯怯地抬头,问澄珪:“姐姐——你没想过复仇吗?” 澄珪的思路猛地被打乱了,她一时又生气,又觉得澄琉简直傻得可笑:“澄琉,你该不会还把自己当公主吧?你凭什么复仇,用魏国的军队?你知不知道本宫还能有今天,还能救你就已经精疲力尽了?我们都清楚齐国的事情是父皇咎由自取,即便回去又能有什么民心。”澄珪有些头疼,她揉了揉两额:“回去后不久就过年了,自己好好准备一下,魏国新年有很多宴会,你若还想嫁个好人家就自己抓住机会。” 澄琉没有答话,她低头盯着自己的裙裾,大红双蝶串枝菊花洒金褶裙,那么鲜活的颜色,就要开始泛黄了,她也会变成一幅高高在上的庄重自持的画像,供人观瞻。澄琉的眼泪啪嗒啪嗒地往下掉,裙子的颜色深沉了。 澄珪瞥了她一眼,头更痛了。 元昊原本担心澄珪的身体,想慢些回洛阳,奈何澄珪归心似箭,于是一大队人马愣是风风火火地在十几日内就赶回了洛阳。 洛阳比长安繁华,沿途皆是贵气逼人,且帝后二人回宫也回得高调,澄琉是好好见识了一下这日子能过得多奢靡。 刚回到魏国自己的宫殿,给澄琉的礼物就流水似的送了来。大多都是些首饰和所谓的宝物,齐国的生活虽然不比魏国奢靡,但澄琉到底曾经是最得宠的公主,这些东西对她不过尔尔。最得澄琉心的,还是端贵妃送的鸡血石慈姑叶剑穗和元昊送的金镶宝教子升天带钩。听说这个端贵妃是元昊的表妹,澄琉原以为她不过是靠着家族势力在宫里混口饭吃,没想到还真是个善解人意的可人,不过也是,澄琉虽然不关心后宫争斗,但她大概也明白能成功生下皇长子并养那么大的都是个人物,尤其在澄珪眼皮子底下。 至于那个带钩,这种带钩通常都是用来连接配胡服的革带,这样的物件澄琉是最喜欢不过了。她一直知道元昊是个懂人心思的人,所以也不奇怪他能选出那么称心的礼物,只是在这纹样上,澄琉总觉得有值得深思的地方,教子升天的带钩其实也不罕见,但澄琉就是觉得什么地方不对劲。然而有时候她有些莫名其妙的想法连自己都觉得可笑,于是也就不去追究了。 澄琉正把玩那枚带钩,就听到莳娘恭敬的声音:“和公公。”澄琉抬头,看见是元昊身边的掌事太监和素,她正纳闷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要他亲自跑一趟,和素就呈上细细长长的一件东西:“这东西是殿下落下的,陛下原本先前就想交还,奈何事务繁忙就给忘记了,眼下忽然想起就遣奴才送来,希望没有给殿下造成什么麻烦。” 既然没有大动干戈地找,就说明没有什么麻烦咯,澄琉想,魏国人真客套。她拉开丝绸的裹布,发现里面是她的锏,一时开心得不行,应该是在边境被救的时候丢下了,澄琉原觉得不见了也就罢了,她也希望一辈子都不需要再用到它,可究竟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个兵器,能找回来澄琉十分欣喜。不过这锏既然是在边境丢下了,那么应该就不是被随手捡到的。是特地命人回去找的吗?澄琉笑笑,都是奴才去奔劳罢了,他不过是有心,不过这点心意应该能哄得其他女子团团转了。澄琉忽然觉得不对劲,元昊应该没见过她佩这把锏,他怎么知道这就是她的?怎么知道她喜欢这把锏?她的神色凝重了,她沿途的事情他原本就知道多少? 澄琉回过神来的时候,和素还在,想来是没有等到澄琉的回话,澄琉正准备随口敷衍几句,但抬眼看到和素一脸和善,笑眯眯地望着她,澄琉心里一阵发麻:“劳烦你亲自跑一趟了,还请代我谢过陛下。” “都是奴才分内的事。”和素恭恭敬敬地退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