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静敏想起来机场的路上,孟茧给她打的那通电话。 事到如今,她不得不承认,孟茧是个很聪明的女孩。只是,聪明的人往往也会把自己逼上绝路。唐静敏清楚,孟茧肯定也明白这点。 而于孟茧来说,会给唐静敏打电话,是她早就准备好的。 杜陌即将回来,她不敢保证还能维持目前的平静,她需要一个合理的理由,隔绝隐匿的不安因素,而她能想到的,可以让杜家同意,也能彻底划分与杜陌的界限就是婚姻!只有她嫁人,才能了断以前的种种,也绝了所有可能的后路。 当唐静敏去机场的路上,她拿捏好时间,打了那通电话。 这是她得知杜陌同意回国,便做好的决定。 他回来了,她也该离开才对。 杜陌面色冰冷:“她要跟谁结婚?” “唐凡!” 刺骨的寒意当头浇灌而下,杜陌怔在原地很久,想到手机里留存的通话记录,原以为她已想通,至少已经有所放下,却没想到她竟用这样的方式迎接他回来。胸腔有火焰在燃烧,杜陌慢慢攥紧了双手,隐忍的怒气令俊脸显得异常冰冷。他给足了三年时间,换来她再次的无情,多么讽刺。他嗤笑一声,不顾唐静敏担忧的眼神,提步走人。 注视远走的背影,唐静敏担忧的眼神逐渐被得逞的光芒取代。 她没有应孟茧的要求对此事保密,就同她说会在合适的时机与唐凡领取结婚证,作为唐凡的姑姑,唐静敏做不到成全的态度。 这么多年,外人都以为她将孟茧视作亲生女儿,而确实自打孟茧进入家门,她对她关怀备至。可唯有唐静敏自己知道,其中投入了几分真心,她未曾跟任何人提及,甚至枕边人杜廷远也不知晓。 人与人之间,有很多种感情。例如,父母之爱,朋友之情。 可唐静敏很难表述对孟茧的感觉。 她不喜欢孟茧,这是事实,讨厌却也谈不上。杜廷远将人带回来后,照顾的义务便转到了她身上。有时候人就是这样,明明不喜欢却碍于一些虚有的东西,必须克制自己,尽到责任。她没有给过孟茧罪受,甚至该给的一样没少过,多年下来,即便当初不情愿,也躲不过习惯两字。 唐静敏承认孟茧这孩子已经成了她生活的一部分,她不能视如己出,却也看不得她受委屈。她曾和杜廷远有过商量,将来会给她找个好人家。世事难料,她没想到她日日防备的事,竟会在她眼皮底下发生。 她最爱的儿子和她没有想过接纳的女孩会生出爱慕之情。 最令唐静敏不可接受的是丈夫的乐见其成的态度。同她持反对意见相比,杜廷远得知后却一改往日的严肃,难得笑说:“不枉我有先见之明啊,保留孩子的名姓。”隐晦之意,不言而喻,她的丈夫,早有此打算。 唐静敏一度以为,孟茧做她儿媳妇成了板上钉钉的事,她难以接受,可面对丈夫的支持,和儿子的喜爱,再多的反对也于事无补。她有不甘,可也不愿令他们分开的原因是那件事,如今又牵扯出唐凡……想到此处,她头疼不已。 谁都有私心,唐静敏不否认自己的行为卑鄙,当初她无能力拆散,可侄儿的未来,她还是有把握的。孟茧不能怪她,要怪只能怪自己选人不当,但凡是别人,她定会风风光光的让她达成此愿。 不过……唐凡为何也急迫结婚? 她记得,她的那个侄儿可是一直视婚姻如洪水猛兽。 早年,唐凡的爸爸,也就是唐静敏的大哥,因婚内出轨,一度闹得家里鸡犬不宁,那时候唐凡才五岁,虽不懂大人的世界,可已经能辨认好与坏,尤其看到妈妈伤心流泪,令小小少年对父亲憎恶无比。后来长大,有些事慢慢懂得,却也令他对婚姻表现出极度的厌恶。 长辈们也不是没劝过,尤其过了而立之年,接手唐氏集团以后,更希望他找个好女孩安定下来,但总是事与愿违,谁提过这事,事后要想再见他面,可谓比登天还难。久而久之,也就没人再提,没想到他会主动要求结婚,还是和孟茧……不得不令唐静敏震惊之余又百思不得其解。 确定杜陌回国,唐静敏便已最快的速度通知了两方亲戚,为她儿子接风洗尘。大家庭的聚会,明着有个噱头的理由,但更多是彰显身份的时候。唐静敏的娘家在A市有举足轻重的地位,后来嫁给A市首富杜廷远,地位又更上一层,她既已发话,时间是匆忙了点,但该来的都会来,没人会驳了拥有这样背景的人的邀请。 睨了眼身旁上车之后闭目养神的人,唐静敏决定不提前告知此事,以免遭到反对。 宴席的地点,唐静敏选在了自己家的酒店里,为了避免临时起意引发手忙脚乱,今天一大早就打电话交待了酒店经理,让他安排好一切。 六点,是约定好的宴席时间。 唐静敏本来算过接到杜陌从机场直达酒店,时间上是绰绰有余,偏不巧这雪下得越来越大,冬天的夜晚来得早,冰冻也结的块,司机小心谨慎的放缓开车速度,以至于半个小时的车程,硬是用了近一个小时,显然宾客已经比他们先到。 孟茧这边,在唐静敏答应她的要求后,便放下了心,等到时间接近,才出门。 酒店位置位于A市的市中心,五星级的酒店,矗立在高耸云楼的建筑中,亦然有自己的一方亮点。 杜陌坐了十几个小时的飞机,精神和身体都疲乏的很,之前不觉得累是因为怀揣着难以言表的激动,可自从得知孟茧的想法,那股子的热腾已经被冰冷的寒水浇的只剩下刺骨的寒意。他需要冲个热水澡,需要睡眠驱散它,可是当眼帘映入璀璨金光的熟悉字眼,他的渴望已经被销毁。 杜陌不动声色的定定注视着自家的酒店,虽离开的日子已有千日,可这里却一如从前。竟连周围的景物也没有太多的改变。然后他又将视线移到了身旁的母亲的脸上,仍就不发一语。 被这么无言的看着,多一秒,唐静敏的心就颤一下。 孩子大了,他的行为已经不是她能所控,她担忧的是事已至此,如果杜陌不情愿,她要怎么对今晚的宴会收场?又要用什么样的理由说服里面的来人? 她说:“就当是给妈一个面子,为了你,我把小辈们全叫齐了,你要不参加,我没法交代。” “您是对他们没法交代,还是担心保不住您的面子?” 知子莫若母,反过来,身上掉下的一块肉,又怎能不明白她的想法。 杜陌只是感到心生乏味了,这样的经历在他的记忆里已经上演过太多次。强迫、□□成了他挥不去的深刻词汇。唐静敏生长在优渥的家庭中,受到良好的教育,学到高等的社交礼仪,眼界、学识以及投手举足间都比普通人家的女孩出众,但这样的环境,不可避免的攀比、虚荣,也附随而来。 她邀请这么多人来,无非就是想告诉别人,她有一个多么优秀的儿子。曾经因杜亭的事,背地里没少幸灾乐祸的至亲朋友,她又怎么能吞咽下那口气。杜陌看在眼里,更是了然于心,可是他的母亲却从来不曾了解过她儿子的想法。 杜陌厌恶用攀比,用带有不纯目的方式丑化血亲之间的关系。在他的原则里,如果这是商场间的搏斗,他不会介意用手段达到目的,因为那是无法避开的生存规则,可家人不同,他们身上有着相同的血液,无论亲远程度,至少这样带有单纯喜悦的事情,不应该被染上深泽的黑墨! “我就是要他们明白,我唐静敏的儿子没有差的!” “您这又是何必!”杜陌叹息一声。 “你就别管了。事已至此,你总不能让你妈一个人应对那么多人的嘲笑吧。” 杜陌不再反驳,确实事情已经到了这一步,他是怎么也不会丢下母亲不管的。只是,逆来顺受已经不是现在的他会做的事情,为杜绝日后类似的情况发生,在临下车前,他丢下一句: “仅此一次,下不为例。” “好好,知道了。”唐静敏哪管得了以后,能让这小祖宗帮她解了眼前的燃眉之急才最紧要的。 可是,杜陌显然不满意她的敷衍态度,又再次强调说:“妈,真的是最后一次了。” 这话,别人不清楚,但唐静敏明白其中含义,就如她脸上慢慢僵硬下去的笑容,她独断的习惯,终于惹来儿子的厌恶:“妈答应你。” 唐静敏未嫁给杜廷远之前,是唐家排行最小的孩子,也是唯一的女孩。她从小受尽父母的宠爱,以及两位亲哥哥的疼爱,早已养成做事顺心顺意的习惯。 唐家产业不同杜家做房产起家,它是从一间制造零件的小工厂,一点一点茁壮起来的企业。到了唐静敏这一辈,已经跃进A市大型企业的名单中。唐静敏的大哥也就是唐凡的父亲原定要接手家族生意,但因为外面的女人,不惜抛家弃子,还和唐家断绝了关系,至今也未回来过。而唐静敏的二哥,自小就是个艺术奇才,独钟画画,从来不管生意上的事。唯有她,一直跟在父亲后面应付大小场合,练就了独断强势的性格。如今,她的做法遭到了不可认同的反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