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便是源泉,”悟清退后一步,垂头道:“接下来的事情,只能上仙大人亲自来做,小仙不能帮忙了。”说完转过身,一副非礼勿看非礼无听的架势:“这孩子在用自己的魂力融合此魔体,像是道士的修炼,无所知觉。但大人还是应当早些动手,以免融合完毕,被鬼王吸食,后果不堪设想。”
“我明白。”朱义化形,慢腾腾地飘到孩子身边,蹲在床边,皱眉看了一眼自己左手的袖子,眉头皱得更深:“这可……如何是好……”朱义作为神仙无法引渡魔团出魂,但如此一来,唯一的法子是从魂里直接揪出魔团。现下手中还有一个魔团,方法就多了一个。又是两条岔路口,选择一条随意通行:要么用自己手中的魔团做法,要么毁了这孩子的魂,前者耗时耗力,后者麻利爽快,但怎么看还是第一种有人道主义精神。朱义回头看了一眼独自“面门把守”的悟清,定了定神,从袖子里拿出不安分的黑团,轻托在手上,用仙力探去,里面还是一片漆黑:“罢了,听天由命吧。”
朱义将魔团举至小孩丹田之上,隐隐可以看见小孩丹田内的黑球在不安的窜动。两魔相遇,若是无意识的,没有魂在控制的,就像是两块同级的磁铁,会相互排斥,而且没有像磁铁一样有异极的存在。更加通俗的解释,就是像吵架时候无理取闹的一方,我不听我不听,越是向跟人好好讲道理,那人越是不听,还“挣扎”得越厉害。朱义从斜下方开始慢慢靠近,小孩的体内的魔球便慢慢从另一侧移动,进展很是顺利。要说为什么都是魂体了还要这般麻烦,魂看着都是半透明的,从里头抓出个东西有什么难度,对吧。但事实上,还真有说道,你别看就这么半透明的人形,可以穿人而过,它的本质是一种气一种屏障,人活着的时候它就待在人的血肉里面,事布满全身的一张流动的膜,这东西最早的能被人发现的用处就是大夫用来看病,这体内的疑难杂症都与这魂气和膜有关系。你日后要是想当大夫了,我这还有一本书,专讲这些,来年等你上学了,我就把这书给你瞧瞧,这里头学问可大了,你要是能都读通了,出来就能算是个神医哩,但你要是不会看病人,那还是个庸医。这事回头再说,但你应当也明白了吧。这魂啊,也有那么几个通气的地方,这弯弯绕绕和人里头的无异。小孩丹田所在之处是特别的,往上往下的距离是一样的,但上头的出口小,下头的出口大,这魔团看着大小比朱义手上的还要大,若是控制不好力度从上头出来是件很麻烦的事情,到时候若是从内往外撞破了面上的,头上的膜,冲散了气,这魂就像是被戳破了一个洞,重要的东西,像是什么七魂六魄的便会集体出逃,就算能挽救回来一点,冲入轮回后会变成个痴傻的,有的还会坠入牲畜道,像要重新做回人可难了。这往下的口是大的,道路比上头也空荡多了,按理说吧,都是魂了,也不怕什么有什么脏污了对吧,但这朱义就是在这种地方犯了轴,一定是要从上头的口出,为了给自己或者是这陌生的小孩或者是他体内,有可能是小五的魔团一点面子吧。
整个操作很慢,很耗时间,但朱义怕悟清起疑,故意是想加快速度,好几次都撞上小孩体内金灿灿的混合体,真当是心力交瘁。朱义因操作艰难眉头紧皱,小孩因为几次莫名其妙的疼痛眉头紧皱,来生估计要成个病秧子了,内虚是逃不脱了。终于来到最关键的咽喉部位,但这地方窄小,连快一点都做不到。
“上仙大人,您在做什么?”悟清突然出现在朱义的身后,惊得朱义手上一颤,连带着床上的小孩也吃痛头微仰,嘴角一咧,能看见紧闭的两排银牙。
“这孩子是无辜的,我在把他体内的魔团引出来。”朱义稳住心神,但眼神不敢看悟清,直勾勾地看着小孩的脸略显呆愣和心虚。
“那上仙您手上另一个魔体是?”
“啊,这是我从老……咳一楼里的隔间里发现的。”
“原来是如此,”悟清点点头:“上仙大人心善,心怀大义,小仙佩服。但恕小仙唐突,上仙大人此举对在外争取时间的仙君大人可不有利。”
“你说得也有道理,但是……”朱义顿了顿,估摸着是还留着生前吞咽口水的习惯:“这孩子是无辜的,能救就救吧?”
“上仙大人,”悟清腰弯得更低,贴在朱义的耳边,音量降低,带着诡异的正经,听着让人不适:“恕小仙见句实话,就算您讲这魔气引出体外,这孩子也活不了。”
“为何?”朱义盯着孩子的脸,回想起曾经的梦境,以及那个镜仙最后的结局,手上一顿,面露不舍。
“上仙大人请莫怪小仙话说得过分,”悟清垂眼,叹了口气道:“魂一旦成了容器,只要离开了魔体便会灰飞烟灭,神仙也救不了,这就是他的命,是他的因果。”
“不可能,”朱义小声出声,勉强稳住自己的手,说话的气息还是有点不稳:“我看过他的一生,他只不过是一个孩子,他从未做过一件坏事,为何这会是他的命?”
“上仙大人是只见了他的今生,并不知道他的前世吧?”悟清的脚站立在朱义的身后,宽大的上身像只蝙蝠鱼一样,弯成近九十度的大小,诡异而带有一种变相的保护性,把朱义护在自己的身下,让他只能听到自己的声音,像是蛊惑般,声音又沉又柔:“这孩子的前世是个地主老财,您知道吗?他可害死了整整一家人的性命。这家的男人在他家当工,就打碎了一个花瓶啊,就被拉出去砍手,那可是血淋淋的两只手啊就这么把人丢出去了,放任他生死。男人失血过多,送回家的时候早是咽气了。最可怜的还是那家的妇人,她那时候刚怀了个孩子,快八个月了,见了那副模样,心惊早产,娃娃人形都成了啊,就那么成了个死胎。男人得罪了这老财主,下了死令,连是个接生婆都不敢去他家,这妇人是一个人生完,大出血,血都浸红了整个床铺,人是连呼救的力气都没有了。临死了只能是用小棉被裹着自己的娃娃,一边哭一边咽气。那是个大冬天,下了一夜的雪,等人发现的时候人都已经冻僵了,红黑一片,屋子比外头都要冷上几分。男人还有个卧病在床的老母亲,听了这消息,眼一闭腿一蹬便跟着一起去了。只留下一个眼瞎耳聋腿脚不好的老头,每天拄着拐杖去县衙里头上诉,头磕破了,腿跪烂了也没人理他,活生生是死在衙门面前的空地上,被地主叫人裹了张草席扔了。妇人娘家的人为了这的生计息事宁人,拿了点抚恤金举家搬迁,再无音讯。”
“你的意思是他前世的因果要今生还。”朱义有些动摇,但嘴上还是不愿服软:“人各有命,我们不是判官,怎能如此定他人的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