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里没有点灯,黑漆漆一片。
月光穿过窗牖上的镂空雕花,静谧地洒在案上、地上……宛若几条柔白的长绸带。
光影里,贺元下颌的棱角依稀可辨。他手肘抵在案上,掌心抚着前额,极沉默。
静室内,只有时而急促的呼吸声格外明显。
贺元半闭着眸,心乱如麻。
即便是当初压下身家性命拥立太子登基时,他也未曾感觉如此难捱过。
左袖缓慢地往下坠,堆在手肘处。
贺元微怔,低了头轻轻去取。
袖中的泥人已经裂成两半。一半是他,一半是她和孩子。
贺元呼吸骤急,他点了烛,执着地想要将这一家三口再捏回一处。
可是……
可是已经半成型的彩泥脆而易断,干巴巴的、已经没有复原的可能了。
贺元抿着唇,额头沁出细汗。
他的眉头微蹙着,固执地不肯将手中的残块放下。
捏紧了会掉下一块,再捏紧会掉下更多碎块。
好像再怎么努力……都只是往更糟糕的结果去而已。
这一刻,贺元可以清晰听到自己心脏怦怦跳动的声音。一声又一声,像是战前的鸣鼓,重而清晰。
然而,他却不能维持每一次战前的那种镇静。
呼吸声打乱了心跳的节奏,纵然再不愿承认,但身体的反应如此诚实他的心慌了,彻彻底底的慌了。
他生平,从未如此挫败、也从未如此心乱慌张过。
手微微地发抖,几乎握不住那两块泥人。
贺元闭了眼,几乎是认命一般身子往后倾斜去。他仰起头,长长地吁了一口气。
许久,才缓缓地睁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