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是张雾的低气压影响了3A09的能量场,珺雅的身上也开始出现不好的运气。 她的直接领导叫赵一帆,外号“赵一抠”,原因是他“奇抠无比”。在所有珺雅解除过的同事、领导中,甚至可以说是她长至28岁的人生经历中,都没有遇到过比“赵一抠”更奇葩的抠门人。 有的人抠门是“暗抠”,心里打着自己的经济算盘,但台面上还是能遮就遮能掩就掩。但是“赵一抠”不同,他是“明抠”,毫无保留地向同事、下级展现他“经济节俭”的“优良作风”。 有一次部门有人离职,赵一抠定了一家中档餐厅为离职员工举行欢送会。他住持的部门聚餐一向要去至少中档以上的餐厅,因为用他的话来说,“要吃就好好吃一顿”。那是一家人均消费200元左右的餐厅,当天一共去了10个人。 去之前新入职的员工都很高兴,特意少吃了早餐等中午好好吃一餐,只有老员工默不吭声。珺雅那时还算新员工,但仅仅在那次饭局之后,迅速地重新认识了自己的新领导。 下级们先到了包厢,服务员送上菜单,新员工们很开心,打开菜单搜寻喜欢的菜品,同时谦虚地问前辈们,“你们看看”。老员工们只有一句话,“等赵总”。 赵总终于来了,他开心地坐到圆桌的主位。 属下们开心地打开菜单送到赵总面前,并喊来了服务员。 服务员来了,恭敬地站在赵总身旁,“请问您要点什么菜”? 赵总在众目注视之下掏出手机,刷开几个界面,指着最后定格界面对服务员说道,“我们团购了这个套餐,麻烦快点上”。 服务员看了一眼,本着“推销才是好员工”的思想微笑着对赵总说,“这个套餐是6人份的,您这有十位恐怕不够……” 赵总指着桌上几位女士:“我们女士多,这几位就是小鸟胃,快点上菜,好吧。” 老员工面带微笑地看着服务员:“麻烦快点。” 服务员抄了单号勉强笑笑走后,赵总环视桌面,对氛围突然冷下来的大家笑着说道,“一会想吃什么再加。今天是我们付帅哥的欢送宴,部门在这里聚餐主要是为了付帅哥践行。希望付帅哥虽然离开我们这个集体,但不要忘了我们这一家人……” 他正在说开场的套话,服务员又折了回来,“老总,您的套餐里包含8碗饭,请问是在添两碗吗”? 赵总抬头环视桌面,但没等他开始问,就有三个老员工举起手来,“赵总,我们不要米饭,吃菜就好”。 赵总:“没事,再点三碗……” “赵总,我们真不用了,少吃饭多吃菜!” “那好吧。美女,不用添了,上七碗。” 饭菜很快上齐了,一张十人的大桌子显得有些空荡。 采购处主任的亲侄女,那个以唯一一个大专文凭进入这所公司的小董将菜均匀地分散在圆桌转盘上。 新员工饿了一上午,宣布动筷后连忙扒拉着吃起来。 席上有道主菜叫土鸡竹笙汤,套餐里有一斤生鸡肉,到时放在中间的火锅汤底里现煮。年轻人眼馋地看着鸡肉,手快的已经端起生鸡肉准备倒进滚烫的锅底。 “小进,先下一半,待会吃不完浪费了。”赵总伸出手挡住盘子一边。 小进本来想说“怎么会呢”,但是被旁边的老员工一脚把话踩下去了。 后面的饭吃得很安静,老员工自顾自和身边的同伴吃着,连新员工也没怎么吭声了。相反,赵总的话多了,他一个劲在劝大家多吃、不要客气、不够再加菜,但是大家都说够了、够了。 最后剩下的那半斤土鸡,赵总端起盘子问大家,“把这鸡肉也下了,大家多吃点”。 “不用了,赵总,我们都饱了。”老员工们说。 “你们呢?”赵总问新员工。 “我们,我们也饱了。” 赵总脸上露出和蔼的笑容:“你们不要客气哦。” “不客气,真饱了。” 赵总就把鸡肉放下来。 饭程进行得很快,汤锅里的汤加了两回。虽然菜不多,但最后大家的肚子都满了,剩下的半斤土鸡也没再下锅。 结账的时候在团购的套餐外多花了一百多块钱,原因是在等待赵总入席的时候新员工们点了一些餐前凉菜。行政助理付完账后将账单交给赵总看,赵总扫视账单一眼,然后抬头问大家,“都吃开心了吧”? 大家呵呵笑着点头,开心。 赵总叫来服务员,让她打包剩下的半斤生鸡肉。服务员打包完后放到赵总面前,赵总提起鸡肉环问一遍,“你们带吗”? 大家急忙摇头,赵总也不再问,把鸡肉又放回自己手边。 所有人陆续起身,都以为这餐饭的程序彻底完成,就剩拍拍屁股走人。 但是赵总突然又把服务员叫了回来。 “老总,您有什么需要?” 赵总:“我记得你还差我一碗饭吧?” 大家懵了。 “什么饭?” “就是我那套餐里写的是八碗饭,只上了七碗。剩下那碗也给我打包出来,好吧?” 服务员傻了眼,她本来恭敬的身姿突然不自觉地站直起来。 “打包盒吗?打包盒要一块钱。”服务员声音也比刚才刚硬了些。 其他正从座位上站起身准备走的下级突然觉得喉咙发紧,脸上也微热起来。 赵总:“废话,当然要打包盒!赶紧盛出来!” 欢送宴终于结束了,那是珺雅第一次见识到赵一抠的“《致富秘籍》”现场版教学。然而那仅仅是赵氏“抠门学”的第一堂课,随后一年的“教学时间”里,赵一帆用他的实际行动向珺雅活生生地展示了什么叫做“只有你看不见的大方,没有你想象不到的抠门”。 赵一抠不仅小气,还非常厚颜。他十分擅长的一件事就是将下属的功劳滴水不漏地揽到自己身上,极尽所能地利用属下为自己干活,包括私活。 珺雅在赵一抠手下干了一年,加班无数,其中有超过半数的加班是为了赵一抠的私活。一年,是赵一抠手下人员的流动期,几乎没有人能在他的手下干超过一年时间。现在,珺雅也到了这个时间点。 她想离开这个奇葩领导的手下跳槽到其他部门,所以在半个月前接触了其他部门的领导先探了情况。然而半个月过去了,她没有收到任何有利于自己换岗的消息。相反,赵一抠对她的压榨也越来越严重。 加班的时间更长了,回家的时间更晚了。 在张雾歇斯底里地嘶喊后的这天晚上,珺雅十一点才回到家。 然而3A09一片漆黑死寂,连张雾房间里透露出来的一丝灯光也没有了。 张雾出门了。 这是自他酒精中毒后第一次夜不归宿,而且整整持续了一周。 在这一周的时间里,珺雅每天都忙到很晚才回家,有一次甚至在凌晨一点才回到公寓。她本没有时间去顾及其他的情绪,但每天当她疲倦地回到空荡荡的大房子里时,还是感到了寂静。 这种寂静伴随着回家的时间愈晚而愈演愈烈。 在不谈论生活的工作中早出晚归,在生活的时间里独自一人,这是进入职场之后的生活给单身人士的附加馈赠。 珺雅在沙发上坐了一会儿,遥控器就在手边,但她不想拿起。她把身子往下滑了滑,以便头能够仰靠在沙发上。 屋里安静极了,连壁虎在灯光下捕捉蛾虫的声音都能听见。珺雅闭了一会儿眼睛,但很快又睁开眼看看手表上的时间。十点半了。 她该收拾洗漱睡觉了。明天呢?明天和今天没有什么不同,后天也是,大后天也是。 看了一眼张雾的房门,珺雅起身了。 张雾回来的那天晚上是周六,珺雅刚和朋友吃完饭回来。 打开大门,张雾正坐在沙发上看电影。这是很难得见到的场面,因为张雾几乎没有在客厅里进行过任何娱乐放松活动。 珺雅走进去,张雾按下暂停键看了她一眼。 “你回来了。”珺雅习惯性地打了声招呼。 张雾没接话,仍旧看着她。 珺雅有些迷糊地靠在墙上,做了个“无所谓”的手势,说道,“我洗漱去啦”,便往自己的房间走去。 “文珺雅。”张雾目光随着她的脚步移动,“你喝酒了”。 “一点啤酒。”珺雅说着开了自己的房间门。 张雾的身子往前倾了倾,屁股已经离开了座位。 珺雅的房门“笃”的一声关上了。 他前倾的身子又回到了原位。 不知道是喝了点小酒的原因还是连日工作的劳累,那天晚上珺雅睡得很香,一直到第二天八点才醒来。 夏日早晨阳光明媚,珺雅起床的时候拉开窗帘,整个房间都充满了夏天最美好的样子。 她走出客厅,房间里又空荡荡的。但是玻璃桌上放着一份豆浆油条,又分明表示有人回来过。 珺雅想起张雾昨晚回来了。 她走到桌子边,豆浆下压着一张字条:多买了一份。 珺雅斟酌了很久这句话的意思,最后还是没吃这份早餐。她洗了头发,换上休闲的T恤和牛仔裤夏装,准备和朋友一起去参加一个公益活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