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妖孽头七刚过,齐家人便火急火燎地被我父皇赶上了战场,妖孽的案子也匆忙结了,没什么人理会那曾经闹得满城风雨的齐三公子,怎么这么窝囊地死掉,自然什么鲜花配牛粪的婚事,也没有了回响,战事逼近,人心惶惶,再不复往日走马观花的日子。  我提了壶酒,拎了些吃食,上了山。  这个特殊的时候,出宫似乎没这么好忽悠了,也许是我自个儿没了那份心情,齐昱的死来的蹊跷,这个人,刚将他的伪装掀开一小角,他便被烧得黑不溜秋地断了气,连着那烧剩下的废墟,也没个人敢去捡来烧个柴火,人迹罕至,那林子重新成了飞禽走兽的地盘。  林子里没有了往日的人气,夜晚却不时闪烁着昏黄不定的火光,人稍靠近,又不见了,一来二去,百姓间传得邪门了,那位平日在旁人眼中熠熠生辉,散发着圣洁光芒的齐三公子,瞬间变成了人人口中的禁忌,生着三头六臂,因烧死的缘故,面容变得奇丑无比,还会任性地纵火,偷别人家的水喝,额,如果妖孽真的成了鬼,说不定他真会这么做。  “有怪莫怪啊,”我撒了些酒,“看着你从火堆里拼命想爬出来没拉你一把。”  “想不到你这么牛逼的人也会有这么一天啊,”我一把咬开了鸡腿,“看着齐家也快挂了,往后也不知道有没有人来送你口吃的了,吃了这顿早早投胎。”  蝉鸣晃晃荡荡在山间,天色渐渐昏暗,酒说来是给妖孽带的,自己却没忍住喝了大半,迷迷糊糊间,真的见到了什么鬼火。  酒酣壮人胆,平日里胆小如鼠的我,醉醺醺地撑起身,决定一探究竟。  门锁有些生锈,大火将原本覆盖在上面浓密的青翠都烧了七八,露出了原本这门的模样,我推了一下,门吱呀的一声,门锁清脆的一声,撞在我的心上,疼了一下。  疼得莫名其妙的。  “你,住在这吗?”是另一只手牵着的小屁孩的声音。  “当然不是,”女孩有些尴尬地一笑,“公主住在很大的宫殿里,不过,这地方只有我知道,现在,多了一个你。”  “只有我们两个知道吗?”  “是啊。”  怎么会有花?这附近的山头并不大,除了树,就是杂木,从来没见过这么大片的花。  密密麻麻的,挤挤攘攘的,将最后的一丝日落挤落了山头。  我按捺住自己不停捣乱的鼻子,穿行过花海,往那微弱的火光走去。  “阿生?来得正好,将我这鱼——”  小半边脸遮着银色的面具,明明是惊诧的反应,偏偏他却只是生生止住了话头,仍是这么没骨头地半瘫在椅上,眉头跳了一下,身子却半分没动。  我又仔细端详了下,不认识,不过这位仁兄为了钓个鱼又是摇椅又是撑伞又是点心经文的大阵势,倒是让我想起了那根镶满珠玉的羽毛。  “呃,”我打了个响亮的饱嗝,酒气似乎熏得那位公子有些受不了,“打扰,告辞。”  “天色已晚,姑娘家要一个人走山间路么?”    说这里是世外桃源真不为过,堵上鼻子,这里的花也的确好看,最重要的是,这里也有果树!就种在一个小山坡的小木屋后,过了时节,果子落了满地,怪可惜的。  我便恍恍惚惚地从床上起了身,头痛欲裂,看见个一身黑衣的女子站在床边,用水打着手巾。见我醒了,她只说了两句话。   她叫阿生,她家主子出去了。  看得出,惜字如金。  啃着早点,我的脑子还是一团糟,一面想着这到底什么鬼地方,一面却想,昨天喝大了,我酒品又不好,该不会说漏什么嘴巴了吧?  又心虚地瞄了一眼阿生端过被我吐得乱七八糟的衣服,不只有昨天我穿的,还有那公子穿的——到底发生什么事了?难不成??!  我不忍地挪开了目光,挪到一张整洁的案上。  明明,昨天,迷糊中,我认得这里放着什么,但是为什么,今天会这么干净,什么东西都没有?  我又看了看其他的案头,虽然摆的东西不多,但空着的,就只有这么一张,十分突兀。  这位仁兄的品味倒也奇怪,平常公子哥不是喜欢那么几句穷酸诗句就是喜欢摆几把剑耍耍威风,要不然就是什么奇珍异宝以彰显自己财大气粗,他倒是尽放些小孩子玩的小玩意,还仔仔细细地放得端端正正,珍重得不得了。  “这里的花怎么开得这么好。”我溜达出房子,阿生正在剪枝,“我从来就没在这山头见到过开得这么好的花。”  “用人的血肉养的,自然好。”阿生娴熟地大刀阔斧,零星地回了句。我尴尬地笑了笑,“这里不是刚生过大火吗?我只是奇怪还有这么好的景致。”  “大火?”阿生一怔,停下了手里的活,“是很大的火。”  “主人等了这么久,就等来了这么场大火,”她的面目变得狰狞起来,“还有这么多杀他的人,毁了他容颜,毁了他信任的,珍视的,仅有的。”  “为什么,为什么不要他?”  “为什么要杀了他,为什么?”  她步步紧逼,耳边传来火星爆裂的声音,忽然,前一刻还沐浴着朝阳的群花瞬间化了灰,飘散在空中,周围只有熊熊烈火,天色阴沉下来,有人挡在了我面前。  不止一个,是很多人。  “不要打!”我干吼着嗓子,火也呛得我不行,“不要杀他,不要杀他!”  我抬脚要跑,又倒霉地摔了一跤,着实摔得严重,爬起来,却站不起身。  也不知道是害怕还是慌张,这么大的人都没掉过眼泪,硬是被呛得满脸都是水。  兵刃相接的声音,皮肉割裂的声音,花梗被稀稀拉拉踩过的声音,倒下的人越来越多,那个人还在向我走来。  “叮铃,叮铃。”清脆的铃铛声。  火,血,尸体,伤痕遍布,双眼通红的他。  “咕噜咕噜,”他喉咙动了动,却说不出话。  他就在我眼前,差那么几步,却倒下了,筋疲力尽。  他没有挣扎,火就这么烧到他身上,连着他微卷稍凌乱的乌发,染红了的白衣,非常别扭的针线,真不知道是那个笨手笨脚的丫头缝的。  我顾不得脸上的,身旁的,我胡乱地拍着他身上的火,却发现自己什么都触碰不到,我只能眼睁睁看着。  他似乎并没有看到我,他看着的,是那道门,一直盯着,火舌舔到了脸上,还盯着。  “不来了吗?”他自己问一句,又自顾自地回答道,“不来了吧。”  “忘了么?”  “还是,还是——”他轻笑了一声。  火中,花的香气很呛鼻,和着他杀的人,还有他自己身上的血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