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喋喋不休,景欢不明所以。
“这岂不是形式主义?”景欢问她。
柳素倒是无所谓:“我阿爹说,有时候形式主义也是必要的,有句话叫生活要有仪式感,若是没了这点子情趣,我做这山贼头头还有什么意思?”
别家的山贼都是迫不得已,落草为寇,他今日遇见个心大的,落草全凭心情。
“看你的样子,不像是缺衣少食的,为何要做山贼?岳朝律法严明禁止百姓为匪,否则要诛九族,你何苦拿自己与家人的前途性命做赌注呢。”景欢循循善诱。
说起《岳律》,景欢便想到了十数年前。前朝政纪败坏,律令失察,豪绅横行乡里,鱼肉百姓,朝廷纵容不管,反而加重赋税,穷兵黩武,导致天下人心尽散,这才给了他景家父子一个机会。
新朝初立,他便不眠不休地与林焕之那个家伙一同修订了《岳律》并颁布天下,令行禁止,百姓无不参照,当时父亲瞧过之后,圣心大悦,御笔亲批了下发的诏令。
柳素嗤之以鼻:“你一提岳朝律法我就气,也不知是谁修的《岳律》,士农工商,竟将商人的位置排到了最末,这般瞧不起做生意的商人,害的阿爹......总之这里头有诸多不合理之处,听闻修订律法的那两个主官都大龄未娶,也不知是否身上有什么隐疾。”
景欢念在面前这人不晓得她口中“有隐疾的主官”之一就坐在她面前,懒得与她计较,只是将面前的茶水一饮而尽,算是略略遮一下尴尬。
“人身攻击......未免太过了些.......”忍不住辩解,却被女匪一个眼神制止。
“你安心在这里待着就是,别理那么多没用的,这《岳律》被你吹捧得再厉害,也救不了你的,当然也拿我无可奈何。”她眼露得色,像个小童似的眉飞色舞,高高兴兴地拉开门出去了,并再次锁上了门。
景欢只觉得头疼不已。
这女匪讲话之间全然没什么逻辑,一幅娇生惯养大小姐脾气,他实在想不通,她来做山匪,只是为了好玩?
还有,自己的《岳律》真的有这么不堪?
石桌上只一盏蜡烛,山里蚊虫多,景欢裸露在外的皮肤被咬得红肿不堪,不过好在他早些年行军打仗,也没少在野外露宿潜伏,倒也无惧。
一轮圆月挂在窗外,景欢忽然想起,原是快十五了。
父亲还没造反那会还是李朝的大将,景欢正是读书识字的时候,笔还没握稳便被父亲逼着练武,每日里又是看书习字,又是舞刀弄棒的,后来稍稍学有所成便随着父亲征战沙场了。
前朝李能十五岁大败敌军,将外寇驱往边境外三十里,景欢比他还早一些,十四岁时,将李朝几个皇子引到梭山,群狼分食之,自此李朝人心涣散,天下大乱,景欢与其父趁乱而起,自立为王。
不过一年,李朝分崩离析,倾覆得完全。
“又要......十五了。”他对着窗边,似乎窗下会有人听他说话似的,然而究竟只是喃喃自语,很快月亮被乌云遮住,景欢自嘲般轻轻嗤了一声,转头走向床榻。
然而一瞧见那乱七八糟的被褥,顿感糟心万分,景欢心里想着,若不然这几日就先打个地铺吧,要他睡女匪睡过的被褥,还不如一刀杀了他。
正想着呢,门“吱呀”一声开了,是柳素身边的小丫头茉莉儿。
“我们家小姐吩咐了,没成亲之前你就先住在这儿,等到手续齐全了,一切办妥当了,再不拘束你,不过呢我家小姐还是未嫁之身,你呢,也不过是个刚定下的,后面的事成不成得了还两说,没成事之前,你得避着嫌,虽说我家小姐将她的房间让给你了,可你也需得守着些本分,不要想些有的没的东西。”
“我家小姐的床褥我就先换了,省的你觊觎。”
茉莉儿抱了床胭脂红的被子来,看也没看他一眼,便将被子往床上一丢,再卷着柳素之前留下的那套床褥出去了。
果然是被抢来的待遇,连个丫头都这么放肆。
一个女匪,还这么多计较,当真也是罕见。
景欢瞧着那床胭脂红的被子,真是处处都透着庸俗,可是再庸俗也只得含泪忍了,谁叫他寄人篱下,另有目的呢,总好过平躺在地上。
夜半,有人敲了窗檐,并学了两声布谷鸟叫。
景欢睁开了眼,未点蜡烛,走到窗边打开窗,毓宁立马翻身跳进来。
“那个柳伯不在?”真是奇了怪了,毓宁说那个柳伯武功极为厉害,可这样一个高手怎么会注意不到有人从柴房逃出去了呢。
毓宁也很疑惑:“她们将我锁在柴房里,也没派人看管,许是压根就不在意我?”
景欢又道:“傍晚女匪找我说话,说是明日午间就要将你放了,我总觉着这里头有些蹊跷。她难道不怕你将此间事说出去么?”
这一桩桩一件件的,无处不透着怪异,漏洞百出偏又觉得是女匪她们刻意安排的,为的便是让他们掉入陷阱。
“公子,你说他们会不会已然晓得您的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