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四章:过江南(2 / 2)遗世凰首页

登船不久他便大感恶心难忍,船行百里时更是上吐下泻,一张俊秀的小脸白的像苏州产的宣纸。

慕惊年自己也没想到怎的如此不堪,在草原上时不论多野性难驯的骏马在他的鞭子下无一不是温柔的小羊羔。野马群逐水草而迁移时,万马奔腾似天雷滚滚的场面自己都能在马群的最前方一骑当先,马背上的颠簸对他来说就是个屁,一点儿都不当回事。

到了这碧波荡漾的大运河上他才知道,北人骑马南人乘船,所言非虚。

如今草原上的雄鹰翅膀沾了水,不得不认栽啊。

“慕小哥,这幅药喝了以后感觉如何?要是感觉好点儿你就点点头,要是无甚好转你就摇摇头。”王虎头一边拿着蒲扇小心地煨着汤药一边转头对刚醒过来的少年轻声说道。

慕惊年强撑着起床,喉咙里泛着一种奇异的苦涩让喉咙的肿胀如遇火白雪般慢慢消融,好受不少。

听到王虎头的话后,他有气无力地点了点头,对这个细心照顾自己中年男人报以歉意,感激的微笑。

王虎头咧嘴摆手道:“慕小哥不用多礼,这都是我该做的,当初我第一次登船也是上吐下泻,没比你好多少,要不是遇上个懂药理的船夫,我老王这条小命估计要被阎王爷收去半条啦。”

慕惊年眉角带笑,苍白的脸颊上有两个浅浅的酒窝。

王虎头看着眼前俊美的少年,心底有些惋惜,天生不能言语对于一个韶华正茂的孩子来说,无疑太残酷了些。

“慕小哥你好生将养,我出去与王爷禀报一声。”王虎头将药汤盛在一个黑釉陶瓷碗里,起身说道,“这碗药喝完啊,这晕船的恶心劲儿应该是退的差不多了,再歇个两三天到了京城,保准你活蹦乱跳的。”

慕惊年认真地拱手致谢。

……

“启禀王爷,慕小哥的病再有个两三天的光景就能痊愈了。”

李崇光双手撑着船沿,眼神深邃,不知所想。

“老王,你可曾在他身上看出些什么来?”

“回王爷话,慕小哥体格雄健,双手虎口老茧密布,显然是在马背上长大的。”

“莫不是那胡人的王子王孙?”说出这句话时,李崇光的声音清冷了几分。

“依卑职看来,是与不是在二八之间。”

“八成是?”

“咳咳,八成不是。”

“哦?老王你给本王好好说道说道,怎么个八成不是。”

“在卑职看来,胡人与咱们打了几十年,仇深似海非血不能洗刷,没有道理会让王帐子孙来中原冒险,更不会让陛下与提司大人如此重视。”王虎头弯着腰,顿了顿,“而且陛下与提司明言此人是友非敌,那么想必错不了。”

“嗯,皇兄也是,把人装进囚车里请来,真真是天马行空……”李崇光摸了摸鼻子笑道。

王虎头哪敢接这种话,只是把腰弯的更低,神态愈发谦卑。

运河两岸游人如织商贾如云。天下商人往来为利,读书人往来为权为名,来来往往皆成人气。

自从这条褒贬不一的运河开凿以来,商旅来往从不间断,天南海北的货物在清清碧水上汇聚于此,只要你有底气一掷千金,在这江淮两岸你就是大爷。

那号称针落如春风化雨,机织似陌上花开的蜀锦;令当今执掌中书省的范正先都念念不忘的那桃花树下桃花江,桃花江畔桃花酿;有茶新翻雪乳,砚古带潮纹美誉的江北青檀古砚,号称天寒不干,研磨如脂;更有当今圣上爱不释手的惠山鱼脑冻棋子,黑白相辉映,落子叮咚如鸣佩环……

……

有道路的地方就有人,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而江湖里如果少了女子,那就不能叫做江湖。

江淮地区不属于南方,却因为镇北城旁的山脉挡住凛冽的西北风而一年四季皆温暖如春,一年之中烟雨朦胧不见日曦的日子要超过三个月,故而此地水草丰美,湿润温暖被称为塞北江南。

而在此出生长成的女子就像被这烟雨染过,被溪水浸润过一般温婉,但偏偏又受北人尚武之风的影响,她们骨子里却是倔强的,极富个性的,敢于冲撞世俗的偏见,我行我素我自潇洒去留,大隋唯一一位女将军许竹便是土生土长的江淮淮阴人,要谈起许竹江淮人准扬起眉毛竖起大拇指:“这个婆姨厉害着咧!”

似水女子偏偏有如竹风骨,柔肠百折却又如烈酒入喉,这壶酒不知道引得多少男人魂牵梦萦,失魂落魄。

自古以来侠以武犯禁都是官府头疼的问题,大隋对此治理极严下手极重,监察司八小司之中的青萝司里无数阴狠毒辣的刺客绝不会让以武作乱的武人有半刻喘气的时间,纵然你修为通玄,可自古来一身本事卖与帝王家的高手可曾少了?

所以当今大隋江湖里但凡声名显赫者大多与朝廷或多或少有些香火情,最不济也不要惹恼了朝廷更不要说监察司那群疯狗。

但也不乏有人做那不开眼的出头鸟,与朝廷相看两厌,这种人分两种。头等的自然是实力莫测的高人隐士,朝廷也不好相逼过甚,两者大抵算是相安。另一种就相比而下,大多是些自恃武力的粗鲁野夫,做些欺凌百姓为祸一方的恶事,这类人折了无数在青萝司刺客手上,一经发现便是万里追杀,枭首示众。

然而这江淮倒是让朝廷有些无奈。

每年都有客栈青楼勾栏因为女子引发许多争执,前些年一个色艺双绝的花魁横空出世不知看痴了多少男儿。达官贵人为能与佳人单独一叙豪掷千金,江湖草莽更是摆下擂台,咱粗人有粗人的方式,谁能干的过谁,谁就有资格去跟小娘们儿温存一夜,日后说出去那是何等有面儿?

只是草莽终究是草莽,打起来没个分寸,第二天就出了人命,青萝司来人时也颇为无奈,为争风流在江淮本就是男人本色,如今既然各凭本事折了性命谁也没的好说,此事便如此不了了之,此后江淮武风更盛,传为佳话。

那位花魁最后以清白之身从了一个赴京赶考的穷酸秀才,让无数人扼腕叹息,此后便不知所踪。

运河流过的江淮,好风流,好景致,好女儿,老人们常说不论大浪淘沙几多年,远去故乡几万里,咱死了还是得在这里埋骨头,这地方,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