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个死丫头,别以为上了几日学,叫先生夸了几句,眼里就容不得人了。若是叫我知道你在学堂不学好,腿都给你敲断了去!” 林母徐琅予在女儿的房门前大声叫嚷道,薄薄一层的墙板怎么能挡得住这话音,可不都传了出去。 屋内含含糊糊传来一声女孩家的娇嚷:“我乖着呢,娘,您老是冤枉我,再乱讲,我要跟爹爹说了!” “嘿,你还敢顶嘴?!就说你,怎么了,我是你娘,还说不得你啊!”就在徐琅予准备发飙的时候,身后突然传来一声温柔的叫唤,倒是叫她哑了声,女儿的屋内也再无声响。 “阿予~” 四合院就这么大,东西厢房也就隔了个天井,林蔚风在廊下看着,有些无奈,“别大声嚷嚷了,叫邻里听见了多不好。”说着还咳嗽了两声,听着让人心疼。 他身子不大好,家里全靠妻子撑起来,原本温柔贤淑的妻子渐渐地就变得刚强了起来,林蔚风也是心疼的。可这教养子女,实在不宜高声叫骂,更何况是对着女儿这个鬼灵精,妻子这样的做法只怕徒劳无功啊。 徐琅予看到了林蔚风眼中的不赞同,虽不甘心也只得偃旗息鼓。再扫一眼女儿毫无动静的房门,无奈的回头,看着丈夫微微惨白的脸,记挂着他刚刚的几声咳嗽,嗔怪的说了句:“就你惯着她。” 说罢,也不再跟女儿纠缠,拿出帕子递给丈夫,“我去厨房看看,炉子上炖的药膳该好了,你快进屋歇歇吧,外头冷,可别再给冻着凉了。”说完风风火火又往后院去了。 听着外头没什么动静了,林黛玉这才偷偷打开房门向外张望,鬼头鬼脑的样子正好被站在廊下的父亲看了个正着。 一时之间,林黛玉只觉得丢脸极了。满脸通红的她吐了吐舌头,冲自家老爹讨好地笑了笑,而后才乖巧大方地行了礼,关上门。 实在不是她故意要惹母亲生气,而是母亲最近脾气见涨,她不过是晚了两刻钟回家,就被好一阵念叨。 别说是她,可连跟着她一块儿回来,准备在林家吃顿饭的表姐徐蓉也受不了母亲,早早回自己家去了。 要说这林黛玉,还真的就是红楼梦里头的林黛玉。 当日她吐血身亡,魂归太虚,在去见幻境仙子的路上,被正赶着下凡点化有缘人的太上老君撞了撞。刚死的魂魄还不是太稳定,轻飘飘的,一下子就飞了出去。而正好在她的魂魄飞出去时,扯住了太上老君腰带上挂着的玉镯子,不知怎的,就同镯子一块掉进了轮回井。 在黑漆漆的隧道里飘了好些时候,冥冥中有股力量牵引着林黛玉来到这儿。 等她再次睁开眼,才知道,自己这是借尸还魂了。 重生一回,原身病得不轻,香消玉殒的瞬间叫林黛玉进来了,可她也无意在此经历人生百态,更愿意到天上去,清清白白地过着神仙生活。 就在林黛玉准备脱身离去的那一瞬间,一声声凄厉的啼哭将她唤醒了。 躺在床上看着守在床边不断垂泪的林母徐琅予,以及身子不好却还一直守着原身的父亲林蔚风,忍不住迟疑了。这身子的父母为她熬尽心头血,费心费力,若她离去,只怕这个家也要散了。 想到自己曾经的父母,一时心软,等林黛玉反应过来,已经走不了了。于是,林黛玉也就留了下来。 了解过后,她才知道神奇之处,原身的名字正是林黛玉,更巧的是,生辰也在花朝节。虽然父母换了,可以一样疼爱她,待她如捧在手心的明珠。 心定下来之后,林黛玉与这副身子渐渐融合,这时候她才发现自己手上有个玉镯子,盘踞着倒像是天生长着的,脱不下来了。 十分偶然的机会里,她才得知,这个玉镯子有大机缘,竟是个不大不小的空间。这种神仙手段她从未见过,从前也就是在话本里看到能呼风唤雨的手段罢了,竟不知神仙竟然能将这山河装到玉镯子里。 惊喜的同时,对此也十分敬畏。 慢慢地,林黛玉的病好了,能下床之后,她一边适应身份,一边探索空间,小日子过得优哉游哉。 这个父母双全且和美的家庭,让她渐渐生出不一样的感悟,性格也较之前开朗了许多。也渐渐忘却了从前在贾府的种种,林黛玉安慰自己,前世且当过眼云烟吧。 时值冬日,大雪漫漫,屋子顶都是积雪,滴水穿石,冰凌子一条条倒挂着,晶莹剔透的。林黛玉身上穿着两件厚袄子,整个人包的圆滚滚的都顶不住这寒风凌冽,脚上踩着舅舅寻来的鹿皮靴,戴着母亲做的帽子,每次出门都是全副武装。 学堂里头的冷,简直是能钻进骨子里。每日起床都需要极大的毅力,好不容易打起精神换好了衣服,踏出房门也需要勇气。爱干净的林黛玉,冬日里也愿意洗澡,每每热水上身,她总觉得浑身竟都是冻肉一般。 这北国的风光是林黛玉从来未曾见识过的,能出门之后,她也曾找过史书,找过传记,想寻一寻自己上辈子留下来的痕迹。 找了很久,最后却在一本话本里找到了自己前世的一切,很荒唐吧,像是看故事一般,将书读了一遍,忍着泪水,只翻到了自己身亡的那一页,林黛玉便停住了。冰雪聪明的她自然是看穿了许多从前不愿意看清的问题,回想前世的种种,想到如今的父母,以及现在的生活,林黛玉还是渐渐学会放下。 虽然如今生活不如从前富裕舒适,可在林父林母的呵护下,却过得比从前幸福百倍。 林家的家境一般,父亲虽是官宦子弟,可家族凋敝,到了他这一代,仅剩他与一个庶弟,其他亲戚都没什么往来了。原本林蔚风是衙门的一个办事员,后来身子不适,便辞官闲赋在家,紧靠着从前的田地出息过日子。 母亲徐琅予出身书香世家,她姥爷还是朝廷最后一批举人,只是在这桐城里,也只能是小心翼翼地低调过活。倒是母亲唯一的哥哥,林黛玉的舅舅徐琅曳,目前还算是混得不错,娶了牛将军的女儿,仗着这个关系,在驻军里混了个不大不小的官,勉强算是挤进了上流社会,两家人的日子也因此好过些。 而林黛玉今年十五岁了,及笄礼刚刚过,一直以来都是跟在父母身边,读书习字,学习女则女诫。舅舅家的表姐徐蓉跟得上潮流,一年前就上学堂读书,林黛玉眼热得很,跟家里长辈提了提,却被母亲严厉拒绝,这才大病了一场。 等她病好了之后,林母倒是松口了,于是,林黛玉初来乍到,便开始跟着表姐去不远处的女子学院上学。 也好在是大病了一场,性子变了这许多也没人怀疑。这段时间来,林黛玉倒是慢慢显露出了先前的调皮伶俐来,叫林母好一番感慨,暗暗检讨自己先前是不是太过分了。 只不过面对林黛玉时,林母总是会忍不住自己的情绪,难免就会火气上头。这也是叫林父很为难的地方,虽然知道妻子是因为自己才变得如此强悍,心疼她,可在教养女儿的事情上,两人总会有分歧。 不过他们夫妻之间都懂得体谅,虽理念不一样,却也没什么大问题。 倒是这一来一往的,叫林黛玉摸清了这一点,古灵精怪的她更知道利用这个来“打压”母亲的气焰了,有时候两母女之间的幼稚对话,连林父都哭笑不得。 冬日冷冽,一家人都在炕上用饭,林黛玉见时间差不多,也不等人叫,自己磨磨蹭蹭地往正房的偏厅走去。等看着门口站着等自己的阿香,林黛玉偷偷用眼神示意,询问里头的状况。 刚刚林母那大嗓门,阿香在厨房听得一清二楚。她们母女之间的官司每两日都要来一次,阿香都习惯了。 阿香她爹管着林家的田地,算是佃户,她的丈夫唤柄东,除了给林家跑跑腿,平日里都在街上拉黄包车。据了解,阿香来林家帮佣已经十几年了,她的女儿都跟林黛玉一般大了呢。 最近林母正在考虑,是不是让阿香的女儿莲子来家里陪着,顺带帮忙做点事儿。因着林黛玉上学都是柄东每日接送,他们家也算是林家的世仆。 “小姐快进去吧,夫人不会怪你的。”她憨厚的脸上满是笑意,对林黛玉鼓励似的说道,“您也别老是跟夫人对着干,别顶嘴,听话些,她是为你好。”阿香嘴拙,也不知道该说什么,翻来覆去就是这两句。 当然了,阿香心思单纯,家里人都知道,包括林黛玉。经过一场生死,她身上的清高孤傲已经少了许多,也不嫌弃阿香粗鄙,随意地点了点头,往屋里去了。 看着里头坐着等自己的父母,林黛玉垂着脑门,直到听见母亲示弱:“还不快来坐下,得我去请你是吧?!”这似怪似嗔的话语一出,屋里的氛围也随之轻松起来。 “怎么敢,女儿这不是自己就来了。”她讨好的向林母笑笑,“娘,你别生气,我再不敢了。日后我定每日准时回家,不再跟表姐胡闹。” 她这样的认错态度倒是叫林父林母都暗自点头,“行了,吃饭吧。”一家之主发话,大家拿起碗筷,安静的吃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