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春三月,扬州郊外陈家庄。 翠绿的田垅边走来了一个哼着扬州小调的年青女子。三月的扬州还有些倒春寒,昨晚刚下过春雨,湿漉漉的空气中弥漫着泥土特有的气息。年青女子十七八岁,眉目妍丽,身穿桃红小花夹袄,胸前黑油油两根□□花辫,夹袄微微收了腰身,显得身材纤浓合度。下身深蓝阔脚裤,走路摇摆间,不时露出红色绣花鞋,鞋头已经有点被露水染湿,看样子女子走了有一会儿了。 她兴致很好,一路走来看到路边的小花开的正好,还弯腰折了一朵别在耳后愈加平添几分妩媚。 正行走间,对面一声吆喝:吁!骡车停下,却是有一个小伙子拦住了女子的去路。 “陈家妹子,这么早赶集去啊!”小伙子长得端端正正,浓眉大眼,不仅田里农活不在话下,还加上脑筋活络,年轻轻的就走四方跑生意,在这十里方圆的也算是拿的出手的人物。 “嗯那,小虎哥。开春了,今天正好有集市,我想去赶个集。你哪?”陈家妹子娇俏一笑,大眼微微一眯看着对面的小虎。 “我刚从地里回来。你二哥不去啊?”小虎问。 陈家妹子掩嘴一笑:“我二哥快要娶二嫂了,我娘正给他置办彩礼呢,家里田里也还有好些活儿要忙,他如今经常忙的不见人。我走了!”说着朝小虎摆摆手,哼着小曲走了。 陈家妹子陈凤娇,是陈家庄数一数二的财主陈老爷唯一的姑娘,上面还有两位哥哥,下面一位弟弟。凤娇的娘不是个重男轻女的人,加上凤娇长得好,难免娇惯些。小虎眼看着凤娇离去,望了一层层,微微的叹了口气。虽说自己和凤娇,她二哥陈传青一同长大,自己的意思很明显,但凤娇总显得若即若离的,自己也是高攀不上。 陈家庄虽不是很大,但也有百十户人家,其中家境最殷实的就是凤娇的爹陈柄坤陈老爷。陈老爷年青时也是穷人家出生,但他生性豁达,交友广泛,为人仗义。因在镇上做了米行生意倒也得意。有了钱就置地,地里有了收成又在自家米行买卖,得了钱又置地。几十年经营下来,倒也成就一方家业。但是陈老爷虽然家境富裕了,为人却还是不改年青时本色,好结交肝胆相照的朋友,常常在镇上布施粥面。陈老爷为人公正不阿,乡里乡亲的谁家有个张长李短,鸡毛蒜皮的小事,上不了衙门高堂的,也都爱到陈家祠堂找陈老爷评个理,但凡陈老爷所言,那也都是句句在理,事事公道,所以十里八乡的也都挺服气陈老爷。 话说今日陈老爷吃了饭,去祠堂坐了一会,见没人来要个评断,也就想早早回家了。家里的二子如今已十九,到了该提亲的年岁了。那舅家表妹前日差人来探口风,仿佛是想亲上加亲的意思,表妹的大女儿文凤也刚刚二十出头,出落的端庄娴静。自己的二子生性老实耿直,与生意上也不擅长,将来也不用掌管家业,婚事上配个相熟的也不错。主意打定,陈老爷起身拍拍长袍,往自家老宅走去。 陈老爷一路闲适走来,且要进家门,却差点被一个人迎面撞个趔趄。 “哎呀,爹!”喊声的一个十四五岁的小伙子,剃青的平头,精神的短打,俊俏的五官,此刻却低头站立不敢看人。 陈老爷注视着自家的小儿子陈传贤,气不打一处来:“你又毛毛糙糙的象什么样子!如今的时辰不在学堂里读书,怎么还在家闲逛?” 传贤抬头看了一眼父亲,见神色间不是要发火的样子,赶忙把事情说了个大概。原来,今日陈夫人命女儿凤娇出门采买时令花布。凤娇在集市上闲逛,买了一些绣线,还买了很多新衣布料。女孩儿家嘛,谁不爱个娇?谁不爱个俏?偏偏在披着布料比对的时候,被镇上的一个地头看上了。说到这个地头,却也是有个来头。此人姓张,名叫二富,家里排行老二。老头是镇上坐衙门的管事,要说多大的官也不大,就好比现在的市长秘书,实权有一些。要说这样,还不算什么,据说上面还有人,只是比较隐讳。老子是不张扬的人,但儿子却不是个省油的,成天领着一帮混混打天下。这个陈二富由于打了人惹了官司,被他老子送到远亲家躲了三年,这才回来出门逛逛就看上了漂亮的凤娇。他不着急跟凤娇接触,就派个人偷偷跟着,跟到了凤娇的家,回头就找媒婆提亲来了。 传贤一口气说完,抬眼看了一眼父亲的神色,见父亲眉宇间显出厌恶,忙又说:“爹,娘让我请您回去决断,媒婆还在家等着。” 陈老爷跨进院门,绕过照壁,就见堂上一个瘦小的女人站着,旁边自家孩子娘坐在中堂,神色间不乏厌恶之色。 “哎哟,陈老爷回来啦,我今儿可是来给您道喜了。”女人热心凑上来,福了一福。 “哦?喜从何来?”陈老爷略撩衣摆,坐在中堂。 “这喜啊,”女人抽出手帕,虚掩了一下嘴角,帕子一甩先咯咯笑起来,“要我说,这十里八乡的就是陈老爷福气最好啦,这儿子女儿哪个不是人中龙凤,个顶个的是这个!”说着竖起了一个大拇指,“这不,喜事就来啦,这扬州城里衙门张管事的二公子,看上了您家的闺女凤娇姑娘。张管事可是公门中人,那吃的可是皇粮啊。张公子也是才貌双全,那是要模样有模样要家世有家世,”她略低了声音,“不瞒您说,张家上面可是有人呢”。 她停下看了看陈老爷和夫人,见两人都不语,就又打个哈哈“要我说呢,这门亲真是再合适没有啦,凤娇姑娘要是跟了张公子,就说那张管事站稳县衙管事之位已经多年,这外头人面广,以后你们做起生意,那肯定是相得益彰啊。” 陈夫人冷冷打断她:“吴大娘,我们凤娇年纪还小,不懂事,再说也高攀不上这样显赫的人家。我们虽然小门小户,倒也没想凭借女儿出头。” “哎呀,夫人,话不要说绝嘛,想那张公子为人,那也不是好相与的,他看中的人若是不愿意,恐怕也不那么容易。你们家虽说也是有田有地,可到底还是靠天吃饭啊,哪有人家吃皇粮的牢靠?再说,这张公子目前还未娶亲,真要结了这门亲,那肯定是要好好待您闺女的呀。” 陈老爷心道,别人或许不知,这个张二富却是镇上人人都知的,仗着家里有几分势力,着实没少惹祸。虽说这几年没有风声了,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啊,自家闺女爱如掌上明珠,却是说什么也不肯嫁进这样人家的。 陈老爷抚着胡须,寻思:我们却也不能直接回了,免得平白惹个祸端,待我想个由头怎么死了他的心。 陈老爷心中计量,微笑道:“吴大娘,不是我们不允这门亲,能和张管事结亲那自然是好的,只是小女自幼已与故人之子结下亲事,这长辈定下的亲事,却也不能随便作罢,却是叫张公子失望了。” 话说陈老爷这番作答,不说陈老爷小儿子陈传贤吃惊,就是陈老爷夫人也是看向自家夫君,不明白凤娇定亲之人从何而来。 这媒婆吴大娘那可是人精,就这两晃眼的功夫,已经摸透陈老爷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她也不明说,笑着打招呼告叨扰,临走却暗示送她的陈老爷夫人:张家是好说话的,但是也不好说话,还望陈老爷明断,这亲事好好考虑考虑。 送走了吴大娘,陈夫人忧心忡忡回来,见面就问自家老爷:“老爷,这话是说出去了,这人却是从哪里来?我看张家定是不会罢休的,都怨我不该让凤娇单独出门,这姑娘大了,那就落了狼眼了。嗨!”说罢连声叹气。 陈老爷看老妻焦急,忙安慰道:“夫人先不着急,那地头虽说有点势力,我们就是咬死女儿已经许配他人,他总不能目无王法,光天化日抢人吧?这边我们也该快些与女儿相人了,只是不要张扬,我去写信托朋友帮着物色,希望找个远点的家境不错的人家嫁了方是正事。”说着急急去书房写信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