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话跟你讲,如果不是家里穷,我就去报考戏校或者专业剧团,我当年的梦想是当红线女林小群那样的粤剧演员哩。你呢阿平,你日后的理想是做什么?”
“我…我还没想好呢。”林宗平忽然感觉有点羞赧,这个问题陆英也曾问过自己,他并未认真思考过自己将来的规划。
“那你可要好好想下,俗话说男怕入错行女怕嫁错郎,我呀就因为一步走错步步错啦。原以为嫁个好男人可以生儿育女勤俭持家,唉…”
“二舅母,你觉得现在不好吗?”少年人疑惑地问。
“算啦,不说了,越说越心烦。”
林宗平发现二舅母那张红润的脸孔上还长着几颗痘痘,那是年轻小伙姑娘独有的青春的标志呵。
“二舅母,你最近是不是上火啦?”
“那是心火,睡眠不好。”王翠珠察觉到林宗平注视自己的眼光说道。王翠珠睡眠不佳已有将近两年时间,原因就在于她跟丈夫吴立德的不和谐以及妯娌间的矛盾。少女时代的王翠珠是个活泼多情的姑娘,因为长得标致又登台唱过戏,她成了家乡一带不少后生们的梦中情人,公开追她的小伙有好几个,可她一个都看不上,王翠珠有自己的梦想,她的梦想就是离开农村到大城市去生活。可当她如愿以偿嫁入吴家不久就发觉,现实并不如自己想象中那么美好。渐渐地她有了忧郁的心事,人也变得萎顿消沉。她不知道随着自己青春的逝去,自己那曾经的梦想是否也会与自己渐行渐远。但她又是那么的心不甘情不愿…
回到屋里林宗平发现床上放着一件新衣服,是一件时下流行的款式,做工也精致,穿在身上整个人显得分外精神干练。林宗平对着一面镜子照来照去,发现镜中人越来越像一个白净的城市后生仔,甚至也不怎么输给墙壁上那个歌星费翔。他拨弄着一头留长的浓密黑发,一边尽情自我欣赏一边赞叹二舅母的巧手慧心。
忽然听到从前屋传来吴贵珍的声音:“平仔回来了吗,来帮帮忙!”
林宗平答应一声,快手快脚换下新衣服跑出去,掀起门帘走进这间为顾客挑选面料量身订衣而专设的厢房。他看见吴贵珍正接待一位女客人。
这客人身材修长,脑后高高挽起一个发髻,雪白的颈脖纤细而笔挺,身穿一件紫花短衬衫,一袭青黛府绸百褶裙,脚蹬一双白色高跟皮凉鞋,虽然背对着门口看不见面目,却颇显一派娴雅高贵的气度。
少年人眼前一亮,二舅母王翠珠的容颜迅速地消失到云霄外。
“阿平,别傻站着,快到前面柜台拿新进的苏丝,藕红的荷绿的各拿一匹来!”吴贵珍瞪他一眼吩咐道。
林宗平回过神来,一头钻出去取衣料。等他回来时,看见吴贵珍笑眯眯向女顾客推荐道:“这的布匹都是我亲自经手采购回来,货色品质绝无问题,你尽管放心,我老吴裁缝的手艺可是这一带数一数二的,镇东张经理镇西李老板的春夏四季衣服都要点名要我做,去年底洪福星大酒楼的赵老板嫁女,全套嫁衣都委托我阿珍时装店包办呢,还有呢,你们机械厂郝厂长跟我熟得很,厂干部的制服都在我这订做,嘿嘿,那匹宝石蓝的料子合不合你心意?要不看看这两种颜色?”
他又将林宗平拿来的两种料子递过去让女客挑选:“都是新丝织成的料子,看看这成色手感就知道我没骗你。”说着又朝林宗平一撇嘴:“倒一盅热茶给客人!”
林宗平端着一盅刚沏好的热茶掀帘进来,他看见那位女客已经端坐在屋当中的红木椅上,他手一抖杯里的茶水几乎洒出来。女客挑出两款衣料说:“这颜色的料子看着还可以,每种剪五尺三寸,包好送到我那里,月末一块结账。”
吴贵珍忙追问:“不在我店量身定做吗?方经理,我可以在最短时间内为你赶出来,保证不会耽搁,价钱还可以折上折。你店里的员工服装也一样。”
客人摆摆手:“不必啦,我的衣服都有相熟的裁缝师傅做,觉得不错…”林宗平弯腰四十五度双手将茶盅递到她面前,心情激动地看着她说,“请用茶。”客人瞟了他一眼,接过茶盅,大拇指跟中指优雅地捻开盅盖,拂去热气,轻抿一小口:两汪深潭似的眼眸凝视上方,似乎在品味茶香又似乎在思索着什么,“嗯,好茶,就这样吧吴老板,这些料子按你之前说的九折算吧,至于员工服装容我再考虑考虑,告辞了,记着叫人送过去。”
林宗平鬼使神差地抢着说:“放心吧,一定送到,耽误不了您做衣裳。”
吴贵珍惊讶地看一眼林宗平,这小鬼头从来没这样乖巧殷勤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