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上午,吴贵珍吩咐林宗平外出收一笔衣料钱,收了款他沿着竹溪河边柳树林悠悠往回走,初夏时节还不算燠热,醉人的风儿轻抚在脸颊上腻腻的痒痒的,鼻孔里呼吸到腥甜的空气,那是一种久违了的却仿佛在骨子里想亲近的空气,那是田野清新的气息,在林宗平家乡黄竹镇这几年已经陆续建起一批加工厂小企业,污浊的工业废气渐渐将大自然旷野的清新空气驱逐了,小镇大街小巷越来越多地被污染得污浊呛鼻。如今在竹溪地附近的沙河镇他又重新嗅到怡人心脾的空气,顿时生发一股怀旧感慨,他追忆起幼时跟随母亲在家乡河边嬉戏的一幕幕温馨情形。
七八岁的时候,林宗平扁桃体经常发炎不适,母亲听一位老中医讲,车前草崩大碗煲水喝效果不错。所以得闲的时候领着儿子到河边草地采摘。林宗平闹着要下河游泳,母亲就讲故事哄他。母亲的故事好多都是从粤剧那里搬过来,有些地方经过加工改编,更对孩子的胃口,他咯咯笑着往母亲身上钻,他觉得自己的妈妈真是世界上最美丽最可亲可爱的人。有一天,母亲在河边草地上问他另找一个爹爹回家好不好。林宗平小脸憋得通红,不知怎样回答。家里有个大男人可以保护我们娘俩呀。母亲说。林宗平于是点点头。
曾经有一段日子,每当母亲领着林宗平到河边摘草药或者洗衣服时,有一个男人默默站在不远处注视着她们。林宗平认得那人是镇上供销社的会计唐清远,一个平日闷不做声的人。有时候母亲洗衣服比较多,他会主动上前帮忙。这时母亲会招呼儿子跟唐会计说说话。自从唐会计出现以后,母亲一贯忧郁的眼睛里开始有了欢快的眸光,有时候还哼几句粤曲,林宗平知道那是妈妈心情愉快的表露。忽然有一天,他远远地发现河边有两个男人在激烈地撕打,之后唐会计就不见了,再以后妈妈眼里的阴翳又如浓云般整天笼罩,也很少再哼唱粤曲。直到后来,林宗平才确切地推断出,唐清远是被李德龙打跑的,那以后,母亲就长期被恶棍李德龙纠缠上…
“阿平,平仔…”一把柔美的嗓音呼唤着他,回头一看,林边两棵柳树间搭着一架土制的秋千架,坐着二舅母,正朝自己招手。
“二舅母,您在这?”林宗平飞跑上前道。
“这的河水特别清,来这洗衣服还可以省点水费,顺便呼吸点新鲜空气。”王翠珠一边晃荡着身体,一边指指地上一只木盆,里面有一堆拧干水的衣服,好几件都是林宗平的。
“那…我帮你拿回去晾晒。”林宗平端起木盆要走。
“哎唷急什么嘛,又不是赶着去投胎。你帮我推推秋千。”王翠珠说。
林宗平伸手在她柔软的背上轻轻一推,秋千吱呀一下荡了出去。“再推,用点力!”林宗平使劲一推,秋千架荡到半空,二舅母那件下摆及到膝盖的的宽松夏长衫随风飘荡,一串银铃般的笑声传入耳中。
“我在家当姑娘的时候呀,很喜欢荡秋千,我家乡那个地方每年搞秋千赛,看谁荡得高,我还得过第三名哩,哈哈…”二舅母脆脆的嗓音在半空中飘来荡去,萦绕在少年人耳边。
她玩了一会儿,跳下来拉拉林宗平:“你上去,我推你。”
林宗平被带起了兴致,一步跨上去,手抓紧铁链,二舅母绵软的手掌轻轻在他后背一推,整个人晃悠悠荡起来,她又一推,林宗平感觉自己升到树梢顶,又迅速跌向地面,王翠珠忽然像只兔子蹦上来,站在他背后,她腰一弓双腿用力一蹬,秋千蹿得老高,几乎头朝下,林宗平从没玩过秋千,双手紧张死攥住铁链,“别害怕有我哩。”二舅母在他耳边说,同时她也靠过来,秋千上升的时候,她的身体贴着少年人,让林宗平产生一股血脉喷张的无限快感。没生过孩子的二舅母身子是这样的柔软温润,她的胸腔里还藏着一颗活力四射的青春的心。
“二舅母你老家是哪的?”林宗平快活地大声问。
“远呢,离这两三百公里,我们那边农闲的时候就喜欢放风筝荡秋千。”
“哦,那你怎么认识二舅嫁到省城这边来?”
“我家穷呀,就跟着几个姐妹到省城一家服装厂打工,有一次在歌舞厅里认识了吴立德,就被他骗了呗。”二舅母笑道。
“怪不得二舅母你那么会做衣服。”
“那算什么,我在老家的时候还唱大戏,十七八岁参加宣传队演过李铁梅和柯湘呢。”
“太巧啦二舅母,我也学过唱大戏,登台演过小武哩。”林宗平兴奋地说。
“我看出来啦,你一板一眼都颇有大佬倌风范,如果在专业剧团磨几年肯定能成为明星。”
“你也不错呀二舅母,声线样貌都很适合演花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