股东大会前一天,陆修诚办理出院,陆昭去了一趟洛湖。
相比上次来,别墅里冷清了许多。
冯思微和陆垣的东西基本已经搬离出去,整栋房子显得空荡荡的。
陆修诚的身体虽然有些好转,但是仍需要好好休养观察,午餐过后,保姆正搀着他在庭院里散步。
见陆昭进来,陆修诚对保姆摆了摆手,拉开手边的长椅,坐下来,“明天的股东会议,你代替我去吧。”
“我会把手上47的股份全部转给你,加上这些年来你通过青禾收购的零散股份,顺利的话可以顶替我坐上董事的位子。”
“也算是这么多年来,我给你的交代。”陆修诚失笑,“你的目的达到了。”
陆昭没说话,微微垂下眼,看着他。
正午的阳光耀眼。
一束束橙黄,破开云层落下。
树荫与光影的交汇处就像他们之间的界限,一明一暗,泾渭分明。
从谢青亦过世后,陆昭就像变了一个人。
他好像一直在等着这一天,等他妻离子散孤独终老,像当年他对谢青亦一样。
人活一辈子,很多事情都无可奈何。
当年和谢青亦结婚,也是出于一种无可奈何。
对他而言没有爱情的婚姻,表面维系得再好,不过就是个空壳,时间久了甚至连简单的维系他也做不到。
但是谢青亦是无辜的,陆昭也是。
事到如今冯思微就像他迟来的报应。
原本以为惺惺相惜的伴侣,却从一开始就背叛了他,甚至早早做好了准备和陆垣一起勾结股东转移财产,对他留了后手。
而那个曾经无比渴求着父爱的孩子,他却已经再也没有能力弥补。
所以陆修诚一直都清楚。
陆昭恨他。
恨之入骨。
兴许是人老了,开始变得感性,陆修诚看着面前的树荫缓缓开口:“你还记得吗?以前每次你犯了错,都会一个人躲在这里。”
“其实你从小到大都是很优秀的孩子,比所有的同龄人都要懂事。”他摇了摇头,表情有些落寞,“我却是个失败的父亲。”
“我说这些没有别的意思,我也知道过去的事情现在说什么都已经晚了。”
陆修诚长叹一声,望着陆昭的脸,积压了多年的情绪最后却只能变成一句苍白无力的话。
“我欠你和你妈妈一个道歉。”
两人安静地一坐一立。
室外的阳光明媚,却也感受不到丝毫暖意。
陆昭静静地看着面前的男人。
他年纪已过半百,头发花白,凌厉的眉眼也早已布满岁月的痕迹。
记忆中总是高高在上的父亲,却第一次对他露出了这种表情。
陆昭说不上来自己的心情是什么样的。
对他的恨持续了太久,甚至忘记了最开始的感受。
忘记了什么的时候,他也像别的孩子一样,渴求着父爱。
会因为他的一句夸奖开心一整天,会期待着一家三口聚在一起其乐融融的画面,会偶尔想起这个人曾经也是自己爱着的人。
后来他经常会想,到最后他和陆修诚会变成什么样子。
上千种可能,唯独没想到是这样一句轻飘飘的话。
情理之中,无足轻重。
那些曾经囚禁住他的黑暗,所有孤独又痛苦的时间,连恨他都变得毫无意义。
他忽而想起谢青亦离开的那天。
深夜的医院依旧繁忙,能听到来往人群的喧闹,婴儿的啼哭,医护之间的轻语。
一切都如同往常一样。
只是他在这个世上唯一的亲人,在无人处,化作一把尘土。
陆修诚犯下的错,他却要为此承受漫长的折磨。
这种事情未免也太不公平。
如果当年谢青亦没有自杀,如果没有冯思微和陆垣的存在,如果陆修诚能够早就把这些话讲给她听。
会不会有一点点不同。
可惜时间无法倒流,世事也无法预见。
透过枝叶照下来的光影,落在陆昭脸上,轻微晃动。
沉默许久,他突然开了口。
“公司的事情我会接手,你可以安心养病。”
“至于过去的事情,在我这里已经过去了。”
陆昭轻笑了声,“我原谅你了。”
他望着陆修诚的眼睛,语调很轻,“但我希望。”
“你永远也不要原谅你自己。”
永远记住现在这一刻。
这是你自己的选择。
所以你也理应要承受着,像谢青亦一样。
像我一样。
漫长的,暗无边际的,而又无法逃脱的牢笼。
作者有话要说:宝贝们元宵节快乐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