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皇帝同父异母的亲姐姐,皇帝却想收她做禁脔。
她可以跟一个野心家谈判,但是在禽兽面前她显得那么天真。
甚至说连皇帝身边那个没了根的阉人太监,也用肮脏的眼神看她的朝歌。
朝歌糊涂,一心想着出宫,前一天开开心心清点着自己这几年私藏的小金库,第二天,变成了宫外一具冰冷的尸体,被野狗啃咬,自己派去的人只收回一具白骨,她连给她收全尸的机会都没有。
她本可以慢慢来,按部就班把皇帝扳倒,她能做的名正言顺,不被诟病。
她甚至可以慢慢来,再立一个新帝,让新帝做她的傀儡。
但是朝歌的死让她彻底失去了理智,她彻彻底底做了一个恶人,她看到自己提拔的手下来围剿自己,看到那些熟悉的面孔一声声质问自己为何要反。
她错了,但是她没什么好后悔的,当她阉了新帝,把那害死朝歌的阉人挖了眼珠,砍成肉块时候,她心里痛快的很。
这一辈子,她受够了,如果再有来世,她一定不会委屈自己,不会委屈了朝歌。
他人的质问,她一声没回答,拿起皇帝的黄袍,把手上沾了污血的剑擦干净,从容自刎。
谢文玉打心里感谢老天爷,给她重来一次的机会。
朝歌每天挂在嘴边的一句话是,老天有眼,不是不报时候未到,坏人做了坏事,肯定有一天一定会被雷劈死。
那时候她每天嘲笑朝歌是小农思想,老天如果有眼,要衙门有什么用。
小公主还小,皇后发下话来,可以适当放开,不必死守宫里的作息,知道皇后宠爱公主,鹿鸣宫里的宫女们也没胆子催,水冷了,就端下去再换一盆,来来回回三次,谢文玉终于“醒了”。
皇后说公主是豆腐雕出来的人,因为她一身肌肤细腻白嫩,稍微用点力就会留下红痕。
宫女不敢大意,屏着呼吸,直到退下去才敢喘气。
谢文玉此时却已经不在意这些,她只觉得这个时间太过漫长的,她虽是被伺候的人,却也渐渐没了耐心。
如果朝歌在,一定不用那么久。
皇后怕鹿鸣宫里的谢文玉会无聊,给她送了四个精心栽培的小宫女过来,四个小宫女是皇后差人精心挑选的,身材个头相差无几,发型也梳地一模一样,一眼看过去整整齐齐,至少第一眼看上去是顺眼的。
女官请谢文玉给这四个贴身宫女赐名。
谢文玉脑海里涌出四个字,她说:“那就叫金银珠宝。”
谢文玉也有些懊恼,她的朝歌最爱俗物,问她要什么,无非就是这些值钱的,她也被感染了。
而此时,她的朝歌在做什么呢?
皇后来时,看到的便是这样的画面,她可爱的小娇娇坐在窗边托腮望着窗外的彩蝶发呆,两眼放空。
皇后手痒,想要动笔把自己可爱的女儿托腮发呆的画面画下来,那一定能流传千古,她甚至想好了,把这一幅画命名为可爱的小公主在发呆。
谢文玉牵挂的那朝歌此时并不知道自己是朝歌。她此时叫李招娣,是一个普普通通平平无奇的小女孩,个子因为吃不饱饭而瘦弱不堪,脸色蜡黄,头发稀疏,身上穿的是亲戚接济的衣服,衣服被几个表姐表哥轮流穿过,已经洗的发白还有破洞,那衣服偏大,她个头又小,袖子被卷到了小臂上,露在外面的手上布满了一道道青紫看起来狰狞可怖。
溪的两边洗衣服的人,年纪有大有小,无一例外都是这个镇子上的人,在一群妇人女孩中间,这个瘦弱的身影特别显眼。
她小小的手还没鸡爪大,手腕还没扫帚的竹竿重,却熟练地抓着厚重的衣服在水里晃动,看起来那么吃力。
她把衣服抬出水面的时候,身子差点掉下去。
她抬着比她人还要大一圈的木桶走回家里,那木桶实在是重,压得小女孩身体要往另外一边倾斜,每走一步都会留下深深地脚印,她身后,是不绝于耳的议论声。
等拐了歪走进了小巷,没人看到了,李招娣换一只手拎木桶,还是那么大的木桶那么小的人,她却没有半点艰难的样子。
远远地她就看到家门口站着一个熟悉的人影,她的继母王氏站着门口等她回来,面色不善,两手交叉在身前,鼻子一哼气,双肩跟着一耸,看起来是气的有点厉害。
王氏看到她袖子挽起露出手臂和手臂上的乌青,眼睛露出凶光,连骂了好几句不好听的话。
王氏反应过来这李招娣是去做什么了,是去丢人现眼了,说不定就挑人做多的时候,故意露出乌青给那些长舌妇看。
镇子上的长舌妇会说她这个当继母的心狠手辣,不把继女当人看。
可她也是有冤说不出,她是打了,拿起扫帚一共也就打了那么几下,全被这死丫头的手挡下来了,齐齐整整出现在这丫头的手腕上,还是一撸袖子就能被看到的。
要说她为什么打,这丫头下午不看弟弟,跟着其他丫头去山上采野菜,却是两手空空的回来,说卖了,卖的铜板呢,让丫头交出来,她打死不拿出来,自己气急了才打过去。
现在回想起来,自己是真的气糊涂了,手里明明什么都没有,怎么突然就有一把扫帚捏到手里,就那么顺手地打出去了。
她是着了这个丫头的道了,想到这里,王氏气急攻心,又失去了理智,抬手就要一巴掌过去,却听哐的一声,李招娣手中的木桶重重到底,孩子他爹的衣服躺在泥地里,沾了鸡屎,而李招娣一手高抬,瘦弱的身躯抖地跟小鸡仔一样。
王氏听到了不算克制的耳语声,抬头看去,路口站了几个妇人,手里抱着衣服,此时再对她指指点点。
“克爹克娘的赔钱货,你也不看看谁给你饭吃,你胳膊肘往外拐,你让别人看我笑话,你很开心,你今晚就别吃饭,饿不死你,饿死你我把你丢后山,你没有良心,心都是黑的,狼都不吃你。”
王氏一边骂骂咧咧,把气撒在了无辜的鸡身上。
李招娣一声不吭地捡起地上的脏衣服,轻轻地把门关上,关门前,她还用手在脸上胡乱擦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