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文玉听到帐外的动静,睁开了眼睛,她眼中没有半点睡意,目光笔直看着眼前的雪白,干干净净的,真好。
宫女们整齐列成一排,手里捧着她起床后需要用到的东西。这些训练有素的宫女手脚利索,站上半个小时都不会动一下,连呼吸都小心翼翼,生怕惊扰了帐内人的好梦。
事实上,从那一场似梦非梦的长眠中苏醒以后,谢文玉就保持着十万分的警觉,她其实不用那么紧张,此时她的母后依然能庇护她周全,像草原上最伟大的雌鹰,把她这只小雏鸟安置在自己的翅膀下。而她的父皇依然健康,看样子再为她们母女两人撑上十几年的腰不是问题。
想到这里,谢文玉轻叹一口气。
一个活过一世的灵魂装在小小的皮囊里,总有点不适应。
她的前半生,可以说是无忧无虑。
皇帝皇后少年夫妻,一路走来感情愈发浓烈。
她落地的那天,边关传来大捷,就有人说她是福星。
皇后生了她以后,再无所出,不是不想努力,是努力不出来。
但是即便如此,皇帝对皇后的宠爱也不见少,更是发下毒誓,如果将来皇后还能有子,立为储君,如果生不出来,就让文玉做女皇帝。
这话一出,不知道把多少迂腐的老文官吓得两股颤颤。
皇后长跪不起劝皇帝把这话收回去,皇帝只是叹息,却不觉得自己说的有什么不对。
这个只是一个口头传说,没有任何正式记载,但是也能说明当时皇帝有多宠皇后和长公主。
尽管后来嫔妃生的弟妹不少,但是有她在前面,挡住了所有的光。
少时不识月,呼作白玉盘的生活,很快就结束了。
皇后贤惠得体,堪称后宫典范。
而对谢文玉来说,母后可是天下最好的母亲,唯一的问题就是思想迂腐。
皇帝都已经开了金口,如果皇后生不出嫡子,就让谢文玉做女皇帝,皇后却死守着自己的旧观点不放,她在后宫诸位皇子中,选中了母妃身份不显没有娘家背景的五皇子,记在自己名下。
而谢文玉这个嫡长女,自然是莫名其妙当上了姐姐。
皇后不许任何人在谢文玉面前说起女帝这个事情,曾有小宫女半开玩笑的提起前朝女帝,第二天这个娃娃脸的宫女就从谢文玉的宫里消失不见。
皇后说:“天下是男人的天下,我的娇娇不用去管那些烦心事。”
姐姐这个词,从来不是什么好的词。
五皇子看起来谦虚恭顺温和,其实都是演的。至少那时候五皇子还是个喝个水都小心翼翼怕被人指摘的小皇子,宴席上,他坐在皇后身边的位置上,保持了几步远的距离。
帝后与长公主是其乐融融的一家人,他像极了一个摆设,和他身边那精致的宫灯融为一体。
只是那时候,谢文玉活的无忧无虑,皇后恨不得把谢文玉要走的每一寸地都铺上地毯,不让尖锐的石头磨了她的脚。
变故发生在谢文玉十五岁的时候。
帝后薨,皇后死前拉着谢文玉的手,说的还是那样的话,她作为母亲,和这世间所有的母亲一样,唯一的愿望就是希望女儿平安喜乐,一生荣华富贵。
皇后弥留之际,还说要改老祖宗规矩,就是要断了谢文玉登基的可能,就是怕她娘家的势力不死心想利用她的女儿。
她的娇娇,不应该去坐那个冰冷的位置。
五皇子以嫡子身份,被扶上了皇位。
皇帝在的时候,天下太平,波澜不兴,新帝年幼,矛盾就从浮出了水面。
谢文玉的无忧无虑的就是在这个时候不去不复还。
她临危受命,从什么都不知道的女儿家,一下子转变了身份,新帝什么都不懂,是最好控制的,围绕在新帝身边的不再是忠心耿耿的老臣,而是豺狼虎豹。
谢文玉一夜长大成人,她玩过的绣球不再出现在她的宫中。
国事,新帝不懂,她来做。
恶人,新帝分不清楚,她除去。
而年幼的皇帝,每天天不亮就恭恭敬敬去见她,一声皇姐叫的情真意切。
谢文玉以长公主的身份辅佐新帝十年,以为新帝翅膀硬了,看自己不顺眼了,是时候给自己一块封地,把自己从眼皮子底下送走,而她,也想好了退路,宫里的事,她厌了,再也不会插手。
新帝掌权,立刻封了自己的娘家人,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就差把他母妃摸过那条看门狗都封个官。
那时候谢文玉就知道,自己有多瞎,有多天真。
她其实不是没有准备,知道人心不可测,皇帝就算对她没什么杀心,皇帝身边的人也早就看她不顺眼很久了。
她连退路都想好了,如果皇帝真是个是想卸磨杀驴,她也能去身而退。
但是她千算万算,皇帝的下限比她想的还要低,可以说是没有下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