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们刚走出没几步,柳姨娘便从后面追了上来,她巴住风清容的胳膊,赔笑道:“妾身在前厅给公主准备了茶水点心,公主一路过来辛苦,赏脸用上一点?” “皇城到将军府一共两三条街,我又是坐车过来的,不辛苦。”风清容轻轻甩开柳姨娘的手,皱眉道:“我来只是找攸宁玩耍,与府上其他人都不相干,你们同平日一样做自己的事就好,总缠着我做什么?” “公主身份尊贵,大小姐年纪还小,妾身也是怕她照顾不周。” “她年纪小?你年纪倒是不小了,我也没看出你懂事多少。” 风清容回得毫不客气,柳静娘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看得攸宁险些笑出声来。 “清容,不得无礼。”一直未说话的风归离轻轻拉了下风清容的衣袖,回身对柳静娘道:“公主与舒小姐投契,相交为友,以后也是会常来常往,夫人不用太过客气,随意些就好。” “一直未请教,您是?”柳静娘见这个漂亮的年轻人替自己讲话,连忙颇带感激地靠了过去,能与公主并肩而立的也不会是普通人,她也不敢怠慢,躬身问道。 “风归离。” “南阳郡王,妾身失礼。”柳静娘瞪圆了眼睛,这个南阳郡王的名声她可是有耳闻的,志学之年就被冠一个风流之名可不是什么好事,她的眼神在风归离和攸宁之间来回转了几圈道:“郡王爷也是来找大小姐的?” “夫人误会了,我只是顺路送清容过来,与舒小姐并不熟识。” “妾身还以为大小姐与郡王爷也有深交,那可真是意外了。”柳静娘用帕子掩唇笑得那叫一个花枝招展,眼神还不自主地往风归离身上瞟。 柳静娘脑子里转了什么龌龊的思想,攸宁一眼便看了出来,她冷笑一声对风归离道:“这位姨娘只是我父亲众多妾室中的一个,怕是当不得郡王一声‘夫人’。” “郡王爷只是客气,大小姐何必要解释的那么清楚。”柳静娘低垂着眉眼回了一句。 风归离看了攸宁一眼,也不知怎的,只觉得这女娃娃受了委屈,心底里冒出个想帮她出气的念头,于是他笑道:“倒是我高看了姨娘,以姨娘的身份,平日里怕是少有机会同贵人说话,也难怪此时要事事抢先。” 这三个人用一样鄙夷的眼光看着她,柳静娘就算有再厚的脸皮也待不下去,偏偏他们身份都很尊贵,自己是一个也惹不起,她也只能忍下了这口气,福了个身转头离去。 风清容见她走远之后,才轻轻推了推攸宁道:“这女人一看就不是善类,你受过她的气吧。” “小伎俩,应付得来。” 风归离看着她眸中一闪而过的狡黠,唇角不自觉地浮出一丝笑意,从她的眼睛里能看到一个世界,这是风归离正式接触舒攸宁后心中留下的第一个印象。 “将军府比想象中的简朴好多。”风清容随攸宁先在院中逛了一圈儿,她看着府内的布局景致,颇有几分意外地说。 “父亲是个武人,不喜奢华,布景简陋,让公主见笑了。” 风归离大致浏览一遍后道:“简单是简单了些,不过看着还是很有章法的,花木和亭台的搭配相得益彰,舒将军当初也是花了心思的。” 攸宁微微笑了笑,没有答话,府内所有的装饰底子出自她的母亲,柳静娘掌事以后动过一些,被父亲训斥过之后她也不敢再大改,所以院子大致的布景都是母亲当初设定的模样。 对父亲和她们兄妹来说,母亲留下来的东西,随着时间流逝会越来越少,能保留一分便多了一分对母亲的念想,尤其是她,母亲对于她而言只是一个模糊的轮廓和父亲书房中的几幅画,走在母亲亲自布景的院中,她也能感受到几分母亲曾有过的心境。 她眼中一闪而逝的眷念和忧伤没有逃过风归离的眼睛,他反复将自己刚才说的话理了一遍,并没搞懂自己是哪里说错了,触动了她的心伤。 “前面便是听风楼,我的院子。”攸宁抬手指了指不远处的小院。 风归离顿住了脚步,对风清容道:“我酉时过来接你,在这之前,你就放心大胆地跟舒小姐玩吧。”他摸了摸风清容的头,转身又对攸宁道:“给将军府添麻烦了,清容脾气大,舒小姐多担待。” 风清容有些疑惑地问:“表哥这是要走?你死皮赖脸地跟我过来了,就待这么一会儿就要走?” “你们女孩子家谈心,我跟着像什么话,说要来也不过是对将军府有点好奇罢了。” 风归离挠了挠头,自那日从茶馆中出来,听到了攸宁对自己的评价之后,他就对这个小丫头起了好奇心,尤其是那双亮晶晶的眸子就像是带了法术一般,缠绕在他心头,后来他在皇后宫中听到风清容说要来拜访,一心便想着要跟来。 直到刚才柳静娘的话提醒了他,虽然舒攸宁现在只有十岁,不大不小的年纪,男女大防却也该有了,他知道自己在帝都的名声,别人也就算了,若不小心牵累到攸宁,他是打心底里不愿意。 风清容想不到这么多,见风归离要走,倒是十分高兴,她朝风归离挥了挥手便拉着攸宁进了院子,“酉时太早了,表哥还是晚些来吧。” “我还是送郡王爷出府吧。”舒攸宁被她拉着,还是不安地回头看了眼风归离。 “不用不用,我表哥方向感好得很,走过一遍的路肯定能记住,就算记不住,将军府里也有那么多人,还能迷路不成。”风清容毫不在乎地回道。 舒攸宁点了点头,再回头时,已经不见了风归离的身影。 她们在正厅坐定,素衣颤抖着手奉了茶,风清容有些好笑地对攸宁道:“我与其他府的小姐也有交往,帝都高门府邸都常有往来,就没有一处像你家这般,对我如此害怕。” “公主的头衔,说出来还是挺吓人的。” “可吓着你了?” “自然没有。”攸宁笑笑,从桌上拿过已经缝好了的荷包,递给风清容道:“送你个小礼物,我自己缝的,公主可别嫌弃。” 风清容拿在手中反复看了看,眼中果然显现出一丝惊喜,“你眼光果然别致,手艺也是极好,将来可要多教教我,我母后总是嫌弃我手脚粗,这下我可找到合意的人教我了。” “宫里手灵的宫女嬷嬷多了去了,哪里能轮得到我。” 风清容摇了摇头道:“宫里的东西,大多都是一个模子刻下来的,没什么新意,就拿荷包来说,图案要么是龙凤,要么就是牡丹海棠,用色也都是要往雍容华贵上靠,像你种清新样式的,我就从未见过。” “公主喜欢就好。”攸宁笑了笑,轻抿了口茶,似乎对风清容的赞扬并不很放在心上。 “我空着两只手就来了,收了你的礼总觉得不太好意思。”风清容难得露出些扭捏状。 “又不是什么贵重物件,公主不必放在心上,再说朋友之间,也不用算计的那么清楚,以后日子还长,你这个大公主还怕给不了我沾光的机会吗?” 风清容一拍脑门道:“你说这个我倒想起来,现在已进腊月,过年时宫里会有年宴,你现在没有品级,应当不会受邀,不如我去求母后,到时以华阳宫的名义请你进宫如何?” “我先谢过公主,不过具体还要问过父亲之后才能有答复。”舒攸宁面色未动,很是规矩地答道。 风清容稍稍有些失望,“我虽然长你两岁,可总觉得你要比我沉稳许多,有时觉得你不像是个孩子,仿佛什么事都不能让你激动起来。” “我爹说了,这样才能唬人,就没人敢欺负我了。”舒攸宁眨眨眼睛,换了副调皮地样子说道。 “这样才对嘛。”风清容立时便高兴起来,她对旁人的话从来都很相信,何况在她的眼前,舒攸宁的确只是个十岁的孩子。 舒攸宁轻轻叹了一声,皇宫的年宴她参加过很多次,歌颂清平盛世的歌舞实在是无法让她提起兴致,而且在她内心深处,这一世她并不想再踏进皇宫,一步也不想。 “妹妹,妹妹。” 舒言朗呼哧带喘地推开听风楼的大门,带着一阵风刮到舒攸宁眼前,同时环顾四周,只见到垂手伺候的素衣和一脸惊诧的公主,并没有他担心了一路的那个人。 “南阳郡王,不在?”舒言朗小声问道。 “郡王爷把公主送来之后便离开了,并未久留。”攸宁也是颇为疑惑地看着哥哥。 “那就好,吓死我了。” “你这是什么意思。”风清容冷眼看着舒言朗,“我表哥何处得罪了你不成?” “没有没有。”舒言朗赔笑道:“我一路跑急了,话说的不对,公主别介意。” 风清容撅着嘴站了起来,一只手指着舒言朗道:“我知道你们都不喜欢我表哥,说他是个浪荡公子,告诉你,我表哥不是那样的人。” 攸宁眼见风清容越说越激动,连忙起身将舒言朗赶出了门,又命素衣也退了出去,自己倒了杯茶给风清容递了过去,柔声安慰她道:“我哥哥不会说话,公主别跟他一般见识。” “我表哥真的是个好人。” “我知道。” “都怪那个贱人。”风清容咬牙切齿地将杯子重重往桌上一放,拉着攸宁的手道:“一年前,我跟表哥一道出来玩,碰见个从青楼逃出来的女子,当时街上那么多人,也不知为何,她偏偏就拽着我表哥的衣角不放,我表哥心善,便将她救了下来。” “表哥本想给她些银子让她离开,那女子却跟着他回了公主府,姑母对这样来路的女子本是极厌恶的,可那女子却也有些本事,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还有一手好厨艺,加之又有那一副柔弱的样子,时间一久,姑母也就心软将她留在了公主府。” “后来姑母带着她进宫探望母后,那女子做了几样糕点,母后吃着很是开胃,便将她留在了华阳宫,做了小厨房的宫女,她浪荡的本性这时才暴露了出来,不到一个月便将华阳宫一个侍卫勾搭到了床上,被巡夜太监当场撞破,按着后宫规矩,她应该被当场赐死,可这女人为了保命,竟说自己怀了身孕,还说是表哥的孩子。” “啊?”舒攸宁惊呼一声。 “母后悄悄召了姑母和表哥进宫,表哥一头雾水,他连那女子的样貌都没仔细瞧过,更别说同她做什么了,母后让太医给那女子诊脉,那女子的确是有了三个月身孕,而表哥那段时间正好同我二哥出门游学,并不在帝都。” 攸宁笑道:“郡王爷的嫌疑这不就洗清了。” 风清容翻了个白眼道:“事情哪儿那么容易,那女子后来招认出公主府有三四人与她有染,她腹中孩子的父亲到底是谁,她自己都不清楚,这个香艳的故事一下就在皇城内传了开,后宫女人编故事的本事你是没见过,刚开始只是传那女子和她情夫,后来也不知怎的就扯上了表哥,故事越编越多,越传越真,表哥原本与左相家嫡女订了亲,那女子也是个糊涂人,听说了流言后也不求证,逼着左相去公主府退婚,左相只这一个嫡女,对其是言听计从,这样一闹,表哥的声名就彻底翻不回来了。” “这么说来,郡王爷还真是冤枉。” 舒攸宁回想了一下,前一世南阳郡王的确未曾娶妻,她曾听人说,这位郡王爷有龙阳之好,所以不爱女色,这个传言她还曾认真同风归珩讨论过,他那张雌雄莫辨的俊美容颜和他对风归玥的死心塌地,让攸宁一度对他的特殊癖好信以为真,却没想到背后竟还有这样的故事。 “郡王爷为何不为自己辩解呢?”攸宁无意间瞥见风清容用探寻的目光看着自己,连忙抛出一个话题。 “如何辩解?难道要满大街地嚷嚷自己是个正派人吗?这种事越描越黑,也只能闭口不言,等流言慢慢消失,好在表哥是个豁达人,若换做是我,早撞了墙了。” “公主也不用太忧心,过段时间就好了,对郡王爷造不成多少影响的。”攸宁活过了一世,她对风归离就没有任何这种印象,所以这场是非估计也持续不了太久。 “但愿吧。”风清容长长短短地叹着气。 “公主很中意郡王爷?” 舒攸宁看着她的样子,心里突然起了别的想法,风归离从小长在宫里,与风清容也算是青梅竹马,风清容三句话离不开这个表哥,十二三岁又正是女子怀春的年纪,难不成她对风归离动了心? “表哥诗书骑射都很拔尖,父皇都常赞扬他,我心里自然也是佩服的。” “那公主可是喜欢郡王爷?” 风清容这才明白她真正想问的,连忙轻推了她一下,红着脸回道:“你可别瞎说,我对表哥只是敬佩,没有其他的意思,我喜欢的人不会是他那个样子。” “那是为何?” 风清容靠在攸宁耳边小声说:“我表哥,长得太女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