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人人心中都藏着澎湃汹涌的情感,却无人应答.就好像在湖中投下了石子,却没有任何的水花,徒留满室欲盖弥彰的寂静与清冷。 赤金丸确实名不虚传,不过就是片刻,伯奇便觉得体内似有热流涌动,传递到四肢百骸,身体虽仍有绵软无力的症候,精神倒是好了许多。 伯奇这才明白,他与白素贞旧时的因缘情谊,相见的礼貌克制,不过都是镜花水月经不起半点试探。那些梗横在心中的往事,并没有随风而逝,反而日积月累伺机寻找宣泄的出口,而他与她谁都没有真正放下。 “小白,即便是你怨我,恨我,也是应该的。” 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一样,她慢慢转过头看着伯奇,带着点自嘲道:“恨?我当然不恨你。你我之间已再无牵扯,谈何恨?” 伯奇的脸旋即又白了三分,每一个字都像扎在心尖上。 重明担忧的神色未变,却硬忍着不再看伯奇,怕自己忍不住直接将他打晕带走。虽然只是简单两句对话,他便听出伯奇欲言又止的话中苦涩的意味,咬着下唇,打算帮他一把。即使只有只字片语,重明凭着敏锐的直觉仍是找到其中的关键,直视白素贞问道:“你姐姐是谁?” 太久没有人提起姐姐了,她怔了怔,双手交叠在一起,那些燥郁的情绪顷刻无影无踪,眼神似乎穿越千年,唇边不自觉得带上笑意:“我姐姐啊,是白蓁。” 重明瞪大了眼睛,没想到竟然是白蓁,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讷讷地问伯奇:“白蓁竟然还有个妹妹?” 伯奇闭上眼睛,面无表情地点点头。 青鸾的视线在几个人之间来回切换,才难以置信地开口:“是你师妹白蓁?” 伯奇再点头。 青鸾再看向白素贞的时候,眼神有了些不同寻常。 伯奇与白蓁师出同门,一同受教。白蓁喜欢伯奇,追得轰轰烈烈,这在青泽人尽皆知。奈何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大家也只当这是年少时候痴情儿女的桥段罢了。 直到伯奇与魔族恶斗重伤弥留,白蓁竟孤身一身闯入青泽无有山,取了青荇草给伯奇续了命,但白蓁被凶兽混沌所伤,最终灰飞烟灭。这段情感才有了更加耐人寻味的解读。 若白素贞是白蓁的妹妹,埋怨记恨伯奇也算是理所应当的事儿,今日凡此种种便也不那么奇怪。 重明有些混乱,整张脸都皱起来,也不像刚才那么有气势,弱弱地说道:“当年的事儿,白蓁的确令人惋惜,可是,也不能怪伯奇。” 她垂下眼,说道:“自然不怪他。” 怪不得任何人,只怪姐姐一厢情愿,用情太深而已。 以至她看了那么多人间情爱,看了那么多痴男怨女,可她终究依旧不能理解姐姐,为了一个不爱她的人,最后这飞蛾扑火一般的选择。 她依旧记得姐姐湮灭前,笑容仍是那么灿烂,那么满足;她也记得姐姐说即便从此灰飞烟灭,只要那个人还活着,就不后悔。 她不想埋怨姐姐,更不想埋怨姐姐用命换回的那个人。此去经年,一切皆化作前尘旧事。她隐忍,她沉默,她当做能够理解姐姐当年的选择。 可是,姐姐是否知道,那个人最终会拼了命的为别人。 她现在所有的气愤与不甘,大约终是替姐姐不值罢了。归根结底,不过是一场孽缘,无关是非,没有对错。 伯奇睁开眼,满脸苦涩:“我终究欠她太多。” 她瞧着伯奇,原本挺拔的人在伤痛之下也尽显孱弱。伯奇与姐姐受教时,她常伴周边,只是幼时顽劣,便没有一同拜师,只算半个同门。伯奇虽未回应姐姐的情,对她倒是极好的。 细细想来,斯人已逝,她到底又在抱打不平些什么。 她轻轻地叹了口气,语气放软:“终究都过去了。以后这些事,就不必再提了吧。” 伯奇想要说什么,还未及开口,她便继续说:“我心眼儿小,说了些伤人的话,我不会道歉,你且受着吧。但你是姐姐用命换回的人,不管你做了什么,为了谁,都还是好生将养着吧,这样才能少欠姐姐一点。” 这一番话下来,伯奇也自然不会再多说一句。他眉头稍稍松开,眼神也柔和下来,说道:“你倒是长大了。” 重明没放过伯奇细微的变化,故作夸张地乍舌:“你们这变得也太快了,我这都跟不上趟。” 她斜眼瞟了瞟重明,知道他想着调节气氛,便也配合道:“说得谁稀罕你跟上一样。” “哎呦,白妹妹,你这都要给我吓出心脏病了,还不得给我压压惊啊。” 说完,还不忘对白素贞抛了个媚眼。 “别沾亲带故,听着甚是恶心。” 真得是感谢他生的一副好皮相,不然决计是要被打死的。她一脸嫌弃的扭过头,伸手端起水杯,打算喝点水,平复平复心情。 重明大叫道:“哎哎哎,别喝。” “又怎么了?” 不止是她,连着青鸾、伯奇都疑惑地看着重明。 重明尴尬地搓手,眼角四周地乱瞟:“水冷了,我给你换一杯。” 她仔细瞧了瞧重明的脸,又瞧了瞧水,勾起唇角:“水本来就是冷的,你下药了?” 重明嘿嘿一笑,没有否认。 伯奇觉得自己有些发晕,非常无奈地问:“你下了哪门子的药?” 重明有点委屈地跺脚:“谁让你们刚开始神神秘秘的,我就是想问问她你们什么关系。” 伯奇无语:“你可以直接问我,也可以问小白,用得着下药?” 重明气的腮帮子鼓起来,挺理直气壮地问白素贞:“我问你,你会说?” 她想也没想,回到:“不会。” 重明一副我就知道的模样,转头又问伯奇:“我问你,你会说?” 伯奇不自然的咳了一下,说:“不会。” 重明双手环胸,满脸气愤:“那我不下药,我知道个屁啊。” 她笑起来:“那难道是我的错?” 重明偷偷瞄着白素贞,咬着嘴唇,带着点委屈与讨好:“那你说咋办嘛?” 她装作为难的思考了一下,笑得狡猾,吓得重明跳起来,颤颤地说:“我可真没有别的坏心眼。” 她压根没理重明,扭过脸看着青鸾:“长明灯需要我的血,连续十日?” 青鸾不明白她的意图,挺诚实的点点头。 “如果要我配合,那便与我做个交易。” “什么交易?” 她笑容灿烂起来,看着青鸾,指着重明,说:“你每天打他一顿,连续十日,我自然乖乖把血送上。” …… 她不嫌事儿大,又加了一句:“出手不用很重,就光打脸就行。” 青鸾一脸难以置信,伯奇则扶额摇头,有些想笑。 重明整个人跳起来,双手托着脸,惊慌大叫:“你太恶毒了。青鸾你不要听她的。” 青鸾一番琢磨,也不知白素贞到底是说真的还是说笑,只得试探性的问:“这是玩笑话吧?” “你觉得呢?” “若我不同意呢?” “你猜?” …… 重明一脸哀怨委屈地看着伯奇,让他有些于心不忍,便开口:“小白,我知道你虽术法寻常,用药却是高手,重明的这点伎俩怕是一早难逃你法眼。” 她抿着嘴没说话,间接地算是承认。 重明听完直接跳起来,说道:“你知道竟然还喝,存的什么心!” 她说得随意:“口渴便喝了,我也挺想知道你用这么拙劣的药想干嘛。” 拙劣,真是有些伤自尊。 重明眼角垂下,哀嚎着扑到伯奇身旁,捂着脸贴到他肩头,却也看得出小心翼翼的痕迹,说道:“快快快,救我,可不能打脸。都怪白泽,给的什么不入流的药。” 也不知是不是虚弱,伯奇竟没将重明推开,似假非真地说:“小白只是说玩笑话罢了。” 她眸光一闪,眯着眼睛,若有所思,终是付之一笑。既然说是玩笑话,那便是吧,反正来日方长,不必着急。 “所以,不打脸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