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青青子衿,悠悠我心(1 / 1)桃子蓁蓁首页

近日总是睡得不好,不是从马车的颠簸中醒来,就是在梦中被四妹妹的样子惊醒。好不容易有点睡意,又被碧嫦叫醒。  “三居次,前面就是平城了,可现在天色已晚,又没有晚上成亲的道理,大司马说今晚先在城内随便找一家住宿之处暂住一晚歇歇脚,待他派人通知太子府一声,先做个准备,明个一早再去太子府把这喜事办了。”  “这么快就到了。”  “三居次真是说笑了,咱们可足足走了八日。”从统万城到平城骑马最快也就两三日的路程。而这送亲队伍,走走停停,晚上还要找地方休息休息,所以便有些慢。  “你这一提醒才发觉居然走了这么久。”  “可不是么,不过从明个起就该叫您太子妃娘娘了,您先歇着,到了我在叫您。”  那刚刚把我叫醒做甚。  不安好心。  碧嫦是阿爹安排给我的侍女。阿爹说,没有个贴身侍女,嫁过去叫人笑话。其实不过是阿爹安插在我身边的眼线,提醒我什么时候该做什么,又不该做什么,免得丢了他的脸罢了。而我则不太喜欢碧嫦这个丫头,相处这几日,便一副奴颜婢膝的模样,尤让我反感。    头上的金钗压着我头疼,慢慢掀起盖头,透过马车前帘子间缝隙处,才可看着前方那座都城上模模糊糊的两个大字----平城,这便是我想了十年念了十年的地方。    记得那次见到阿哥与四妹妹之后,阿哥气冲冲的把我拽走,那天我便与阿哥吵了起来。他见我执意要去,这才告诉我和亲不过是个阴谋,一开始他并不知情,后来无意间偷听到阿爹与大司马密谈,要利用这次和亲做点什么。阿哥自然是知道我喜欢拓跋焘,这才吩咐那几日来送糕点的侍女什么都不准提,想着等四妹妹的送嫁队一走,我即便是知道,也该死了这条心,但我终究还是知道了。那天阿哥还说什么我记不清了,只是一心认定是阿哥想多了。阿爹虽说平日性情暴躁,可毕竟也不是如此卑鄙之人,怎像阿哥说的那般。吵着吵着我便不理阿哥,只记得阿哥离开时撇了一句话,这么做都是为了你好。  次日,阿哥在大门处插了两名侍卫,禁止我在出去,阿娘并不知情总在身后询问我是不是又闯祸了。我警告阿娘不许烦我便把自己锁在屋内,阿娘总是不厌烦的时而来敲敲门,时而来叫叫我。直到一股怒火刚要窜上来,便听阿娘说道 “蓁儿,阿诺来了,说要来道道别。”    瞧着阿诺今个的气色较比昨个强许多。  “三姐,听说大哥把你关起来了,我便想着来看看你。”  可笑!  这'三姐'两字若是在平常听到我便觉得是撞了鬼。其实我并不讨厌四妹妹,可也不怎么喜欢,我与她的矛盾,不过是阿哥。小时候她总是跟着阿哥,不许阿哥与我接触,觉得那是她一个人的哥哥。每每在我面前时她便是一副心高气傲的样子,可在阿哥面前又变的摇尾乞怜。反而这次在我面前一副可怜兮兮倒是第一次瞧见。  “阿诺,你是为和亲之事来的吧。”既然各知心意,我便开门见山的说道。  阿诺笑了笑,也不否认“既然三姐这么直接,那我也不卖关子了。”又道“昨个三姐说想去和亲可是认真的。”  “是”  “别人都是拼命的躲,为何三姐硬要往上撞。”她好奇的问道。  我并未告诉她缘由,只是反问道“若你是我,你觉得我在这跟在魏国有何区别”阿诺怔了怔,“与其在这过一辈子不如趁早离开。”  后来四妹妹离开,我便在屋内发呆。当她问我该如何才能不去和亲时,我告诉她想要不去和亲除非病入膏肓,危在旦夕。    那几日,为了和亲之事自然是没什么胃口,饭菜也只是象征的吃上两口,免得阿娘担忧。阿娘倒是看出我近日不爱吃饭便也跟着不怎么吃。没多久阿哥便把安插的侍卫撤走了,还正纳闷阿哥就出现了。  还晓得来。  我别过头不理会他,自个忙活自个的,阿哥起先也不吱声,后来还是闹不过我,便道“蓁儿,你还要闹到何时,要不是阿娘来找我,你难道要阿娘陪你一起绝食。”  “蓁儿可不敢。”  “那就乖乖去吃饭。”  “实在是没什么胃口。”  阿哥气道“赫连蓁,你就非去不可么?就与那愣头青不过一面之缘,你就足足喜欢他十年,现在还要闹着嫁过去,况且现在他什么模样又是何种脾性你了解么?”  “我不了解,所以我想去了解。”  阿哥冷笑一番又苦苦哀求,“以前阿哥就当你闹着玩,以后阿哥会给你找个好郎君的。”  什么才是好郎君?  既然阿哥心里有了定论,那继续与他说下去也不会有什么好结果,便心平气和的对阿哥说着“阿哥你若想帮我,你便是我的好哥哥,你若不想帮我,你仍然是我的好哥哥,只是蓁儿有自己的想法,自己的追求,阿哥你还是回去吧。”  原以为阿哥听完会气愤的就此离开,竟没想阿哥的声音再次传来“前几日阿诺来找过我,她问我有没有一种药,吃下去能让人出现短暂的高烧昏厥,看起来时日不多,但停药后调理调理就能恢复。”看来四妹妹是听懂了我的意思,前几日还担心她不懂。阿哥又问“这主意可是你想的?”  我否认道“阿哥为何要这么说?”  “阿诺太单纯了,怎会有这般鬼主意。”  她单纯,没错,你亲妹妹,一个娘胎爬出来的亲妹妹在你心里就是个阴险狡诈之人。  可想了想也没错,这主意确实是我想的。  阿哥叹了口气“蓁儿,你下定决心真的想要去么?”  “是,我想去。”  原以为阿哥会继续骂我一顿,竟没想到阿哥也会妥协,“罢了,你既已下定决心,即便我不帮你也拦不住你,倒不如成全了你,只是如果你日后后悔了,就再也没有回头路了,阿哥也希望自己的顾忌是多虑的。”  阿哥的此番话倒让我不知所措。    阿哥离开后就来过一次,只是告诉我药已经准备好了,太医也买通了,就等时机一到。然后有段日子没在来过,他说让我好生待着,那些事他自然会处理好。我只管在房里准备出嫁,这些当然是瞒着阿娘,想着能瞒一日便瞒一日。而我每天做的事就是多陪陪阿娘,扔着石头数着日子,九日,八日,七日,六日,五日。  阿哥可从来没骗过我,再等等。  四日,三日。  就剩三日了!赫连昌,你死哪去了。  “蓁儿,蓁儿。”阿娘大声唤我,并慌手慌脚的向我跑来。  “阿娘,出什么事了?”  阿娘喘息未定,道“出大事了,前些日子阿诺突然身染疾病,太医都束手无措,就在刚刚你翠姨来告诉我,说这病情突然加重,小小年纪就香消玉殒。”  死了!我勉强的站稳,仔细的回想着,阿哥不是说那药并不会要人命么,怎么就死了呢,难道是药出了什么问题?  不敢相信的又问了问阿娘,“阿娘,你可听清了?”  “千真万确,二阏氏那闹得天翻地覆,真是白发人送黑发人啊,好好的喜事怎么就变丧事了。想必是那阿诺不想去和亲,准是积忧成疾。”又焕然道,“蓁儿,你最近就不要出去了,在屋内躺着,若有人来找,我就说你近日玩耍时不小心感染风寒,到时你就装装样子。”  “为何?”这事我得弄清楚,虽说我与四妹妹关系并不好,可说到底这主意是我出的,若真是药的问题,这也算是我间接的害了她一命。阿哥近日没来,难道是因为此事。  阿娘打断了我,道“阿诺虽死了,可这和亲的事没完,就剩三日了,要在重新选一名合适的女子,你说你和二居次谁的几率大,你若不装病,那去的人就是你了。”  说句没良心的话,正合我意。  阿娘见我若有所思,好像看出了一些端倪,逼问我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她,果然女人都是敏感的。起初我并不想告诉她,可索性也就剩三日了,阿娘早晚都会知道的,倒不如趁着这个机会告诉阿娘,给她个心理准备。要不阿娘准是把我看的严严的,我又该如何去找阿哥。阿娘还在继续问着,我犹豫了半天开了口,“阿娘,你要做好心理准备。”  阿娘怔了怔,并没多大反应,我便继续说道“阿诺本不想去和亲,我便给她出了个装病的主意,而药是阿哥准备的,阿哥说只要和亲日子一过,停药养几日便可恢复,可现在我也不知道怎么会突然死了。”阿娘变了脸立即捂住了我的嘴声色俱厉道“不许胡说。”  虽说我平时是个不怎么靠谱的人,可这话我也万万不敢乱说的,“阿娘”  “住嘴。”  阿娘寻思了半刻,又问道“此事还有谁知道?”  “应该就我们三人。”这事可是要杀头的,更何况我那阿爹是个残暴不仁之辈,阿哥与阿诺定是不会乱与他人提及的。  只见阿娘眉头一紧,想了想,“你在这好生待着,哪都不要去,我去找你阿哥。”  我愣了愣,不自觉的点了点头,本以为阿娘听见定会跟着干着急,没想到竟也能临危不惧。  果然书上说的都是真的,姜还是老的辣。    不过也是那日,我见到了一个不一样的阿娘。  记得那天阿娘回来便已接近酉时,前脚刚刚进屋,阿哥后脚便跟来了。一个一脸愤怒,一个不言不语,吓的我也不敢吱声,只好和阿哥站在一旁。不夸张的说此刻屋内静的掉根针都能听见。还是阿娘先打破这寂静,起先是瞅瞅我,后瞧了瞧阿哥,又指了指我,道“胡闹,国儿,你就这么惯着她吧,多大了怎么就不知分寸,幸得这次你阿爹只是把阿诺的死怪罪到和亲之事上,便没在深究,倘若深究起来在被太医查出什么,谁也保不住你俩。”  “阿娘,这药是从张太医那拿的,张太医再三跟孩儿保证这药没有问题,顶多会让人昏厥几日,他也不知怎会出人命,况且这药是偷偷熬制的,并未经过他人之手。”阿哥不解道。  “那张太医可信得过?”  “孩儿曾少时在水中救起过那张太医的爱女,这便是欠了一个人情,再说张太医也算宫中老臣,与阿诺又无冤无仇,怎会想害她性命。”  我在一旁静静地听,也大概能听出个一二。  “既然如此,那便是有人想要阿诺的命,若如张太医所言,阿诺吃下那药会陷入暂时昏厥,像个病儿,二阏氏也定会请太医前来诊断,也免不了开几副药调养调养,想必是有人在这养身药中做了手脚。”阿娘顿了顿,一脸深沉对阿哥讲道 “免得日长梦多,那张太医留不得。”  听到此话足足吓了我一跳,杀人!这话居然出自阿娘之口。  “阿娘,没这个必要,药是他开的,他敢说出去,阿爹第一个就饶不了他。”阿哥也是明显一惊。  “也罢,国儿,你私下可偷偷查查此事,究竟是何人想害阿诺,还是你们商量之事已被某些人发现。总之小心点。”阿娘想了想,又不放心的叮嘱我们,“这事就让他烂到肚子里,不管日后何人发现端倪,说了什么不着边的话,你们都要坚决否认。”阿娘瞧了瞧冷落在一旁的我,“说的就是你。”  我点点头,大气不敢喘一下。  从这时起,阿哥便在没来看过我,也不曾与我说一句话。    次日一早宫中便派人宣我入殿,阿娘只是向我点点头,便回房了。  一路都在努力的想,记忆中的阿爹是什么样的。是不可向迩?是盛气凌人?  算了  看了看前面带路侍女的穿着,又瞧了瞧我自个,堂堂大夏国三居次,连侍女穿的都不如啊。  不过我还是第一次进到这个金碧辉煌,耀眼夺目的大殿中,还没来得及看阿爹一眼就被一旁哭哭啼啼的二阏氏引去了注意,而一旁跪着的是那个青衣女子,若是被她发现恐怕又解释不清了,便尽可能的低着头。  “行了,你先下去。”虽然一直跪趴在地上,也能听出来开口说话的便是阿爹。  而后,那青衣女子便起身扶着二阏氏下去。  “抬起头来。”  好  “若不是阿诺出事了,也不会想到你。”  好  “你去和亲吧。”  好  “阿诺的画像恐怕已经到太子府了,明日便派人送去书信与你的画像,说明此事,你去找夏柏让他给你画一张。”  好  “那你下去吧。”  我虽然句句答应,可我也有话想与单于说说。  阿爹见我未动,皱着眉又问“怎么?”  我深吸了一口气,挺直后背问道“我可以去和亲,只是我要以什么身份去?”  只听阿爹一哼,“自己什么身份都不知道。”  还真不知道,便又问“那夏国居次,魏国太子妃的生母一直没有个名分恐怕说不过去吧。”  现在依旧能记得阿爹当时的模样,青劲爆起,若不是我还有用,恐怕他会立即当场掐死我。最后我与阿爹谈话的收尾以一个‘滚’字结束了,不过最大的收获是我如愿以偿的去和亲,阿娘也被封为了三阏氏,这也算是当报答了阿娘一回。    下午我与阿娘便告别了这个住了十多年的地方,搬入了正式的寝宫,还真有点舍不得。身旁也多了几名服侍的侍女,大家都忙活着和亲的事宜,也只有我闲在一旁。再后来就是二阏氏来闹过一次,闹得挺凶。主要还是在大殿上我被她身旁那个穿青色衣着的侍女认出来了,她便告诉二阏氏说我在四妹妹生前谎称过老夫人的侍女去找过她家居次,二阏氏自然是由于失女丧失了理智,又加上我即将要去和亲,便把这一切都怪于在我头上。从头到尾我并未说过一个字,也硬生生的挨了她一巴掌。总觉得四妹妹的事,心中有愧。后来阿爹来了,命人把她带了下去,又不可思议的在这喝了口茶,小坐一会才离开。  看的出来阿娘很开心。    和亲的前一晚,阿娘敲了敲我房门,只有简短的几个字,“阿娘来与你说说话。”我看着阿娘便想起了《诗经》中的一句:父兮生我,母兮鞠我。抚我畜我,长我育我,顾我复我,出入腹我。可阿娘什么都没说只是瞧了瞧我,之后便把我拉到梳妆台处,拿着画眉用的笔沾着红色胭脂在我的右眼旁画着什么,本想躲开,却看见了阿娘拉近的脸,发鬓处依稀可见的几根白发。  我便愣住了。  阿娘依旧没有说话,认真的画,不一会只见她放下了笔,我下意识的照了照铜镜,那是一个我没见过也形容不出的图案,有点像某种花,极小而精致,正正好好盖住了我眼角旁的胎记。  阿娘便说“明日你就要出嫁了,阿娘也没什么能力给你准备嫁妆,这就当阿娘送你的,你自生下便带有这块胎记,嫁到魏国怕是要被那太子嫌弃,被别人笑了去,以后你就自己画把它遮住。”说完便又拿起桌上的梳子一遍遍的梳着我的发。自小就我与阿娘一起生活,阿娘有什么话便会对我说道说道,那晚还是阿娘第一次说起自己为何会喜欢阿爹。再后来还与我谈到了阿哥,虽然很难受,但我还是能记得清清楚楚。  她说,“你虽说是个女儿身,但小时候特别皮,总是欺负你阿哥,你阿哥虽与那阿诺一直形影不离,但对你却比阿诺好百倍千倍万倍。要是他认为是对的,便毫不犹豫的支持你,要是他认为是错的,便拼尽全力的阻止你。你可以觉得他的判断有时是错的,但是他的初衷只是希望你能过的好。他教你认字,画画,你小时候总缠着你阿哥给你弄几本鲜卑书籍,你阿哥便想尽办法帮你弄到,有一次被你阿爹发现了,他一口咬定是自己贪玩想看看,于是便在大殿门口跪了一夜,那时他才十岁,你阿哥却求我别告诉你,阿娘看着心疼,可阿娘也不能打你,打你阿娘会心疼,你阿哥会更心疼,这便是你的哥哥。无论你哥哥对你做了什么,你都不要怨他。阿娘知道你喜欢拓跋焘,阿娘也更明白喜欢一个人却见不到是什么滋味,可阿娘不想让你去,是怕你一个人在魏国受了委屈,本想着你阿爹让阿诺去你就能死了这条心,可我没想到你是我女儿,骨子里随的是我。也罢,你想去就放心的去吧。只是日后你若是受了什么委屈,遇到了什么磨难,都得你自己去承担,这便是代价了。今日二阏氏来闹打了你一巴掌,别往心里去,全当为了阿诺吧。”  为了阿诺。  听完阿娘说的话,有那么一刻我犹豫了,也许阿哥和阿娘是对的,我不该去。但又瞥见桌上的那个木盒,想着十年如一日的盼着一个人,我应该去看看他现在的样子。    不是么?  低头看看手中的木盒,又看了看那若隐若现的都城。  阿娘说的话有的是对的,有的也许是错的。只记得临走的那一刻,并没有多隆重,也只有阿娘来送了送我,一直没见到阿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