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古井安安静静的在那里,周围的喧嚣与尖叫都不会影响到他半分。
“吼”
窦炤听到了一声龙吟,带着痛苦与恨意,盘桓在上空,她本想直接去那口古井,但是却没忍住,抬头朝着上空看过去。
她看到了一条浑身银白的苍龙,上面血迹斑斑,龙鳞都在一片片脱落,空气里一阵阵异香,真是那条苍龙的逆鳞之香。
威仪的龙目是怒意,是恨意,是不甘,是求生的欲望,他盘旋在高空之,忽然有浪涛一阵阵席卷而来,将这村子席卷住。
也狭裹住了那些杀死了村民的修士。
那些修士在海浪里翻滚着,挣扎着,嘴里喊着求饶,想要生,想要活。
窦炤站着没动,有一瞬间,她觉得自己与那条苍龙对上了眼,她看到了那条苍龙眼的冷色,那种冷色直达她心底。
绝望,愤怒,冷酷,无情。
那眼底里没有一丝丝的感情。
“吼”
龙吟之声响彻在耳旁。
窦炤看着那龙尾朝下甩过来,赶忙躲开,她里的秋水剑也拔了出来。
“你也是来抢走我的龙珠的吗?”
头顶上方传来的是一道冷冰冰的女声,高高在上,无情又冷酷。
龙珠……
窦炤知道那个,只有厉害的苍龙,才能凝结出龙珠,她上辈子还没来得及凝结龙珠就死了的。
她不知该如何回答,百河说古井下有龙珠,她是想拿走的,可是……
窦炤躲开了那龙尾,不知道这条苍龙是否就是王大娘口的苍龙尊者,这和她以为的尊者苍郁显然不是同一个。
“你是谁?”她忽然冲着上方喊道。
这会儿雨很大,哗啦啦往下冲,冲着窦炤的脸,令她都要看不清周围。
对方没有时间来回答她,只见上空一道惊雷起,闪电劈开天地的瞬间,也将周围的一切都照亮了,上方围着苍龙的有许多修士。
窦炤瞪大了眼睛,她能感受到那些强大的仙力,不,这不是普通的修士,是天界的仙神。
苍龙在他们底下艰难得应对着,窦炤想飞上去帮忙,可她被人拖住了。
“窦姑娘,你怎么还在这,快找个地方躲起来,不然以后就要没命了,呜呜呜呜,我儿子和男人都死了,呜呜呜呜,窦姑娘快走啊!”
王大娘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身边的,一只还断了,死命拉扯着窦炤。
窦炤回头就看到王大娘的断臂不断的往下低蜡,那些蜡做的很像是真的,甚至血腥味都有,只是靠的近了,看得清楚了就能看到这不是真的。
“我得帮她。”
窦炤不知道此时该说什么,只是嘴里喃喃说着,想要挣脱开王大娘。
可王大娘的力气太大了,扯着窦炤就走,“你帮不了的,帮不了的,快逃吧,再不逃就没命了!”
窦炤用了点力气挣脱开王大娘,却见王大娘半边身体撕裂开来了,一半还死死抱着她。
她是蜡做的,当然很脆弱,她哭着,眼睛里流下了两行血水来,“窦姑娘快跑。”
窦炤被惊在原地,忽然都不敢动了,她抬头又看了看天上,她清醒这一切都是假的,咬着牙眼睛模糊地将王大娘轻轻松开,带她到了一边,用稻草将她的身体盖住。
王大娘活不成了,她本来就活不成了的,她是个蜡人,
窦炤又回头看了一眼天上在乌云层里翻滚的浑身银白的血迹斑斑的苍龙,咬了牙牙,握紧了秋水剑,转身头也不回地往古井里跳下去。
古井下面很臭,落下去后,也不是水,而是血水。
触及到的便是那些粘腻的血水,腥臭无比,她一个不慎,差点就要窒息过去。
窦炤费劲地游到一边,看到了一具长长的龙骨。
是苍龙龙骨,是她本族的龙骨,她还能感受到这龙骨上传来的浓郁的水灵气息。
是哪一位前辈?
龙骨看起来年龄不算大,也就几万年的时间,应当算是苍龙龙族里的青壮年。
窦炤环视四周,四周像是被人临时挖出来的一个地洞,或者说是把水井扩大的一个地洞,若是苍龙原型在这里的话,盘踞着会非常辛苦。
她顾不得想许多,先找百河说的那个龙珠。
苍龙一族若是能蕴出龙珠的话,一般是在龙心位置,这如今只是一具龙骨,自然不是在龙心位置了。
这血水里看起来脏臭不堪,苍龙族是不会将龙族藏匿于那种地方的,会污了龙珠的,所以
窦炤用秋水剑轻轻撬开了龙头骨,果然在嘴里看到了那一颗龙珠。
龙珠是银白色的,散发着一股好闻的浓郁的清香,还有强悍的修为灵力,她取了过来,按照百河说的一口吞下。
冰冰凉凉的感觉,很是舒服,她虽还是人身,可神魂是本体,所以这龙珠并不排斥。
窦炤有一瞬间感觉浑身都充满了修为与力量,但很快,这股力量便沉寂了下去。
古井整个摇晃了一下,窦炤忙从古井里跳出去。
百河看着一片乌色的天空似有光亮现,感受着这地好像晃动了一下,再看看自己养在院子里的这一从从百合似有凋零的趋势,他笑了起来,桃花眼显得高兴极了。
“炤炤真乖,她拿到了。”
贺荆没说话,也看着这天空。
窦炤从古井出来后,没抬头看一眼天空的战况,也没有回头去看身后那些惨烈的村民的样子,她甚至庆幸,庆幸自己在村子里没多少时间,并未和他们有过太多接触和感情,否则……
西村村头的枣树。
窦炤抬头,果然看到了百河所说的那棵枣树。
那颗枣树很粗壮,看起来也已是百年甚至是更长寿的老树了。
周围有些村民里拿着火把,跑着叫着,正好将这周围照得有一些些亮,也看得清楚一些。
窦炤的秋水剑的亮光在这些火光里并不显眼,但很锋利。
只是,这树皮实在是坚硬,这一下甚至连树皮都没砍下来半点。
窦炤想着要尽快见到百河,所以咬着牙加快了动作,她睁大了眼睛,想着要百河,想着要出去见师兄,想着许多,动作越来越快。
终于,枣树的皮被她割破了,树受伤了,流出鲜血来。
她松了口气,收剑就往百河住的地方跑。
“噗”
百河却是忽然吐出一口血来,他伸摸了摸自己的腰,满都是血,可他笑了起来,“炤炤成功了呢。”
贺荆看着百河的腰部流了很多很多血,他眯着眼睛,忽然明白了,“灵山小世界是你布下的?那颗枣树就是阵眼,伤了枣树,就是伤了你自己,枣树死,你也死,灵山小世界毁,这十万年,你到底做了什么?”
百河咳咳笑了起来,身体却越来越浅淡了,显然,他快消失了,他的视线越过贺荆,朝外看过去,努力等着窦炤回来。
“也不知道等不等得到炤炤回来,哎,还是不等了,要是让她看到我这样一幅丑样子也是难看的很。”
他有些嫌弃地拨弄了一下身上的血迹。
贺荆也看向门口的方向,希望炤炤尽快回来,如果她看到百河,应该会高兴的,他顿了顿,说道,“你再坚持一下,至少等到她回来。”
百河笑了起来,桃花眼眯成好看的形状,“你不是应该盼着我快些死,好让我不能给炤炤说你的坏话吗?”
贺荆闭上眼,“你死了,她会难过。”
“贺荆,你这话说的,好像你有多喜欢炤炤一样,你喜欢她吗,你爱她吗?”
到了这时候,有些话竟是无法说出口,不是不喜欢,是没资格。
百河见他沉默,却是嗤笑出声,“真的喜欢怎么会杀了炤炤?杀了再悔恨,这悔恨半分不值。”
他说到后面,已经越来越虚弱了,身形也越来越淡了。
嘴里话那么多,好像没有间断过,但是百河的视线一直是看着门口的方向的,他还是想再见一见炤炤再离开的。
这次见面太短促了,也太意外了,更是巧合,刚好就在灵山小世界每一年最特殊的轮回之日。
或许冥冥之注定好了的,若不是恰好是这一日,炤炤就要在这里一直待到这一日,才能将龙珠带走。
他在这等了这么久,不就是等这一日吗?
只是没想到,是贺荆带她进来的。
窦炤感觉身后的村子在一点点崩塌,周围的一切在失去灵性,那些跑着的蜡人动作越来越慢,直到僵硬成一堆普通的蜡像。
她忽然有些害怕起来,百河会消失吗?
应该不会吧,她看过了百河不是蜡人,应该不会这样。
乌云与夜色也在快速退去,灿烂的太阳照下来,照得下面亮堂起来。
百河眯着眼抬头看着阳光彻底从乌云后出现,他低头看了一眼自己,他的整个身体已经几乎透明了。
“百河!”
窦炤的声音从外面响起。
炤炤啊。
百河张了张嘴喊了一声,可是他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了,他努力笑了一下,只希望,要是炤炤还能看见他的话,看到的是他笑的样子。
那样最好看了。
炤炤,我们还会再见的,不慌。
最亮的一束光也正好落下,落在百河身上,他彻底消失了,消失得干净。
轮椅上除了新鲜的血迹外,便只有一片染着血的百合花瓣,安安静静地待在那里,好像他一直在那里。
那一瞬间,旁边花田里种着的一丛丛开得娇艳的百合也都凋零了,一片残败之势。
“吱呀”
窦炤推开了门。
她抬起眼直接看进去,但是,她只看到了一张空空的木制轮椅,轮椅上有一滩血,还有一片染着血的百合花瓣。
旁边花田里的那些美丽娇艳的花儿也都凋零枯萎了,再也看不到那漂亮的光景,也看不到那美丽的人。
窦炤环视了一圈,心砰砰直跳,一张脸上毫无血色,“百河呢?”
她问的是贺荆仙君,这里只有他了,他还躺在地上的板子上。
贺荆脸色依然很难看,青白一片,他看着窦炤伤心欲绝的样子,想到了她记得所有事情,记得一切,记得自己的碧骨笛穿透过她的身体时的感觉,一时没有说话。
他的脑袋里不断的有什么声音在叫嚣着,让他无法正常的思考。
“百河呢?!”窦炤声音拔高了几分,声音里已经带着一些哭腔了。
师兄对她很重要,是她重活后养大她教导她的人,而百河对她来说是同样重要的人,在她还未飞升时,在她在那个暗无天地的泥潭深渊里时,百河就一直陪着她了,她用心血浇灌,百河一路陪着她在重天,她们之间有许多快乐的日子。
百河知道她所有的秘密,一些女儿家的小心思,百河也是知晓的。
贺荆看着窦炤,唇瓣翕动了一下,忽然说道,“我杀了。”
空气里的一切就像是在这瞬间静止了。
风吹过,血腥味也传到了她面前。
窦炤所有的表情与动作也在这瞬间僵住了,是完全不知所措,没来得及有任何的反应。
过了好一会儿,或许很久,也或许很快,窦炤轻声又问道:“你说什么?”
“我杀了百河。”贺荆的声音显得很平静,好像他说的是什么稀疏平常的话,比如杀了一只鸡一只鸭一条鱼一样。
“这不可能。”窦炤下意识就说道,垂在腿边,目光竟是有些凌厉,“你与百河没有恩怨,百河也不是妖,你不会杀他,他在哪里?”
贺荆以为窦炤是不愿意相信百河死了才这么说的,便又加重了几分语气,清清冷冷的,“我说了,百河是我杀的,我杀的,你没看到那里有一摊血迹吗?”
窦炤看着贺荆,脸色惨白。
贺荆垂下眼睛,深呼吸一口气,咬着牙才是从地上的板子上坐了起来,又站了起来,他站定在那里,身上都是血,一时也是让人分不清这究竟是谁的血。
窦炤握紧了腰间的秋水剑,眼睛红了,“为什么杀百河?”
贺荆安静地看着她,轻轻说道,“因为他太烦了,他知道的太多了,我看不惯他,所以我把他杀了。”
窦炤咬紧了牙关,忽然大喊了一声,一下子拿着剑冲了过去,一把刺进了贺荆的胸口,她的在发抖,她浑身都在发抖。
贺荆根本站不住,连连后退了几步,每个月到了这个时候,他本就是最虚弱的时候。
他费了很大的力气才站稳在原地,看着窦炤将秋水剑捅进了他胸口处。
“百河和你无冤无仇,你,你简直不是人!”窦炤睁大了眼睛,看着贺荆的眼底里聚拢起了浓浓的恨意,那恨意浓烈到贺荆只看了一眼,便心疼的要命。
他知道,自己这一句话几乎断送了本来就微弱的她与他之间的可能的未来。
可是他必须要说。
他在炤炤心里本已经什么都不是了,也做过太过错事,便不在乎再多这么一件。
若是让她知道,杀了枣树等于是在杀死百河……
她不会知道的。
贺荆笑了起来,苍白的脸上是病态的模样,他勾着唇,说的话凉薄又毫不在意,“我本就不是人,我是天上的仙神。”
“啊!”
窦炤握着那把秋水剑又狠狠拔了出来,她咬着牙红着眼睛扬起剑。
贺荆仰着头看着,笑容在此时竟是有些温柔,只是说出来的话令窦炤又恨又厌恶:“你杀了我,就离不开这里,炤炤,我们还要成婚呢,别闹。”
他伸抓住了窦炤伸过来的那把秋水剑。
秋水剑的剑刃割破了他的掌心,鲜血顺着剑往下流,滴答滴答落在地上。
贺荆没什么力气,握着剑连连后退。
他看着远处的村庄已经开始崩塌了,天空那条银白的浑身都是血的苍龙也消失了,他说道:“我们该从这里离开了。”
如今维持灵山小世界的阵已经毁了,接下来就简单了,他没有仙力,但是他还有一身血。
他的血肉,仙根神籍,都能去破开这灵山小世界再出去。
贺荆不进反退,抓住了窦炤的肩膀,让他的血不断往外流。
直到一阵光起,他们从原地消失。
从灵山小世界出来时,他们还在灵山秘境里,只是不在原来进去的那处林间了。
窦炤还维持着原来的动作,脸色白着,浑身发抖,看着贺荆的眼神再也无法维持平静,她恨他,恨他毁了她的一切。
她将秋水剑拔了出来,满腔的怒意一下子爆发,体内吞下的那颗龙珠像是感应到什么一样,滔天的水灵气忽然在窦炤体内转动起来。
浓郁的灵气从她身上爆发出来,她那双眼睛在金色与墨色之间转换。
贺荆倒在地上,看到这一幕脸色一变,“不行,炤炤,停!”
窦炤从地上升空起来,周围无风自动,凛冽的气息斩平了这里的树木。
她红着眼眶看地上的贺荆。
“你为什么不死,你去死!”
窦炤扬起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