埋在上游河床的木头乍然从中间断裂,导致这临时由土木搭建起的大堤骤然崩溃。
蓄积多日的河水带着泥沙,向下游宣泄而去。
洪水吞噬了整个村庄,冲垮了所有村舍,甚至形成了一个漩涡,且呈逐渐扩大的趋势。
河水之中,有的人撞上巨石,头破血流;有的人卷入漩涡,尸骨无存;有的人拼命划水,力竭而亡。
浑浊的河水向人们展示了它狰狞的一幕,被波及到的人几乎无处可逃。
远远的看过去,只能见到几朵红色的血花和无数人如浮萍般在水中挣扎。
朱一不过是伊水下游平原村庄里的一个普普通通的书生,因为排行老一,所以直接取了个名字叫朱一。
他可以算是他们村中小姐的梦中情郎,眉清目秀,上能吟诗作赋,下能写得一手好字。
只可惜,他已和他的青梅定下了婚事,交换了婚帖。
于他而言,只差个黄道吉日,将聘礼送上门,就能迎娶心上人回家。
而面对着近日反常的寒潮的来临,他唯一的苦恼就是——
田里的作物都冻蔫了,今年收成估计会很糟糕,不知还能否娶到心爱的姑娘。
好在他的心上人也知他的难处,连夜绣了无数手帕,让他偷偷拿去卖,补贴家用。
为了赚到足够的钱,他将田地拜托给了弟弟们,自己天还没亮就走了数公里的路去更加繁华的城市中卖货。
姑娘她心灵手巧,绣的一手好花,再加上卖的本身也不贵,不到一上午,绣品就一抢而空。
朱一一边啃着冷冰冰的馒头,一边打听着城里小姐流行的东西。
他准备等下就去买一朵据说是现在最流行的绢花送给他的姑娘。
想着她惊喜的样子,又干又硬的馒头都变得有滋有味起来。
然而,此时正在幻想中的他并不知,在这世道,人不过是博弈者的棋子。
身如浮萍般不由自主,命如草芥般无人问津。此间种种,不过空欢喜一场。
无论是百姓,还是彻底败落的周阮都是如此。
望着周阮一手护着棺材一手死死地揽着人的姿势,周曜内心似讽刺又似是赞叹的感叹道——
倒也是兄弟情深。
见此,周昂他避开他人视线,轻手轻脚地走向前。
他紧握住周曜的手,附耳低语:“皇兄,我亦然能如此!”
可惜,周昂愿意做周阮,周曜她也不会是顾绶。
于她而言,将生命交予别人与自杀无异,她是不会让自己落入此种不尴不尬的境地的。
周曜颔首,而后她借着棺材被抬出的机会,顺势挣开了周昂的手,走了过去。
然而,令她意外的是——
棺材似乎是特意定制的,外面涂有一层蜡来密封,以至于花了一盏茶的功夫才成功将其解封。
尸体被紧紧地禁锢在这狭小的棺材中,他面色发青,面容扭曲,似是遭受到了极大的痛苦。
“太平?”
何顾的声音悲痛中又带些释然,里面充满了复杂的情感。
莫非韩守成和何顾之间还有她不知道的联系?
他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回忆到动情之处,一滴热泪从他眼中划过。
“大哥……”
何顾的声音如风中残烛,极为微弱,被风雪所掩盖,让周曜一时没听清他具体在说的是什么。
只是,周曜她隐约望见韩守成手上有些许褐色的痕迹。
然而不容她细思,因为随着挖掘工作的展开,她率先注意到被周阮护在怀中的人,根本不是顾绶。
那人脸上虽有一道横跨了整脸的疤痕,但眉眼间透露着一股令周曜难以忽视的熟悉感。
电光火石之间,周曜乍然想起——
此人和她记忆中孙巩一一夜白头之前的极为相似!
孙海河?他不是早就病死了吗?
孙巩一他知道这件事吗?
周曜觉得此次周阮造反一事显得迷雾重重起来。
之前,她得到的消息是周元派人毒杀了韩守成。现在看来,周元有没有动手都是个未知数。
然而,孙海河作为孙巩一唯一独子的身份极为令人头疼。
谋反诛九族,但孙巩一他身为一朝丞相,同时是她的启蒙老师,也是文臣中带头反对周昱的人。
于情于理,她都不能让孙巩一就这么被牵连。
思及此,周曜不动声色地挡住了何顾望向周阮的视线,护住了孙海河的脸。
她看着神情恍惚的何顾开口询问:“军师身体是否有不适?”
“谢大皇子殿下关心,末将只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