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觉得阿容很碍眼。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她却偏偏要去护着外人。
既然如此,那你就与外人一起死吧。
画扇举起手,狠狠印向长明后心,哪怕阿容死死挡在身前。
那就连你一起去死吧。画扇眼睛不眨,心如铁石。
但她这一掌,却居然落空了!
不,是眼前人影凭空消失!
画扇愕然。
下一刻,她只觉后背剧痛,当下警铃大作,立时倾尽全力往前奔逃而去!
那人没死!
非但没死,还有能力反击!
难不成他刚才在试探自己?!
乱七八糟的念头闪过,画扇连头也不敢回。
方才亲眼目睹此人与公子交手,对方的实力早已深深映在她脑海,此刻那种恐惧感再度浮现,她开始后悔自己刚才为何要心存侥幸去挑衅对方,说不定对方一直没出手就是为了试探她。
如果此时画扇回头看上一眼,就会发现自己的判断完全错误。
因为九方长明如果有余力,那一掌必然置她于死地,而不会还让她有余力逃走。
他,已将最后一丝灵力耗尽,软绵绵将全副身躯的力量都压在阿容身上,继续沉入无知无觉的混沌之中。
阿容紧紧捂住嘴巴,生怕自己满面泪痕的悲泣从嘴角泄露。
她不仅仅是哭长明的伤势,更是哭自己。
即便是同族又如何,竟还不如一个萍水相逢的人更愿意出手相助,甚至于,同族想杀她,前辈却愿意救她。
阿容只是笨,却并不傻。
就算真如画扇所言,长明本来是为了利用她,那么在公子想杀她的时候,对方也大可隐于暗处,不必着急出手的。
“前辈,前辈!”
她只能压着声音,徒劳无功地企图唤醒对方,一边费力地将人半扶半拽向阴暗处。
画扇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发现破绽,再折返回来,届时前辈无力反抗,两人都有性命危险。
还有公子,此人更是个可怕的存在。
阿容咬着牙,瘦小身躯使出微弱灵力,勉强支撑住长明的身形,一大一小在风雪中迟缓前行。
在那深沉迷梦的意识之中,许多模糊的旧日往事,正随着札记,一幕幕重现。
未曾想过,师尊一语成谶,师弟出外历练时遭遇强敌,斗法时不幸身亡,据当时同行的道友所言,他是为了保护何芸芸道友,方才会选择牺牲自己,临终前他托同行道友传话回师门,让师叔和师尊他们不要怪罪何芸芸道友,师兄弟们闻言接连几日长吁短叹,都为师弟英年早逝感到遗憾,毕竟师叔说过,师弟天分虽然比不上我,也属修士中的佼佼者,若无意外,假以时日未尝不能达到宗师修为,甚至连大宗师也可一窥机缘。可惜如今一切不过东流水,枉然而已。
许久未写札记了,近日平平无事,直到午时师叔告知一个消息,令我等惊愕不已:何芸芸道友,居然要与东海派新任掌门结为道侣。虽说道侣彼此牵引,上告天地,不可轻易解除,但若一方身故,则不在此限。师弟死后,玉皇观也并未有人为难何芸芸道友,让她得像凡俗女子一样为师弟守贞,但师弟才过世没多久,何芸芸道友这么快就又找到新道侣,他们心里未免有些微妙。也谈不上憎恶,只是一遍遍想起早逝的师弟,想他如果早知这一切,会不会后悔自己用性命和毕生大好前程,换来这么一个结局。师弟们在想,我亦在想,若换了我,是否会后悔?
几日以来,辗转反侧,连静修亦不时想起此疑问,几乎走火入魔,不得不停下修炼,去瀑布下坐一夜,清晨时师尊亲自来找我,他也未曾靠近,只站在小山丘上遥遥看我,我也睁眼遥遥看他。我想,当时心中便有答案了。
当时的他,知不知道云未思这点心思?
长明想,自己应该是知道的。
知道了却又不点破,是希望云未思能自己想通,不要被儿女私情蒙蔽眼睛,从此止步于此,无法再向天道靠近半步。
可惜
可惜后来世事变幻,连带他自己的心,竟也失了掌控。
其实他全记得,只是深埋识海,不肯掀开。
捂得久了,便以为早就消亡,未曾料想机缘巧合,及至生死一线之际,那些记忆自顾顶开封印,破土而出,敞开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