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二哥哥当然不是这样随手挖坑的人。
他看看敖灼似乎风平浪静的脸色再看看缸里活蹦乱跳的黑鱼不是,黑鲤鱼,淡泊悠远的眼底便突然升起一点笑。
“线索不线索的未必货真价实的水族倒无误。”
真君居然还难得开了个玩笑。
“嘁老娘都搁这鱼缸里泡着了不是水族还能是什么?”
鲤鱼精姑娘没听懂他言语间的揶揄,自顾自甩了甩尾巴便零星溅湿了小片桌面:“我说自己是走兽,那你们也得信啊。”
她这态度嚣张得都过分原身都险些被天雷劈成焦炭了沦落到被凡人当做食材随手买卖的地步这姑娘却半点不在意似的,一口自称一个“老娘”明明是被养在水缸里口吐气泡的鱼却仿佛正翘着二郎腿冲他们翻白眼。
敖灼凝目看了她一会儿,突然问道:“你当真不知道我是谁?”
鲤鱼精疑惑:“咱俩之前又没见过我上哪儿知道去?”说到这,她才终于一顿,圆咕隆咚的鱼眼开始游移“当、当然了老娘也不是忘恩负义的人,你把我从汤锅里捞出来,还输灵力给我疗伤,这人情老娘记下了。”
“”
是啊,你可得记好了。都跟她这么面对面了,却还认不出这是敖氏真龙,你也是白投生做了回鱼以后可得长个记性,不然还怎么在他们水底世界混啊
西海小魔头简直无言以对。
这并不是敖灼自视甚高,以为满天下的水族都该对着她这条红龙卑躬屈膝,而是四海敖氏生来便是天道认可的水脉之主,既有护佑水族之责,亦受天下水族叩拜。
敖氏称王,四海俯首。
这是刻在水族骨血之中的敬畏与臣服。
但这条鲤鱼精是什么情况?
哪怕敖灼为了在岭山郡低调行事,身上大半时间都顶着障眼法,可她先前为鲤鱼精疗伤,纯正的真龙灵力已经输入对方体内,就算这姑娘不知道她是凶名赫赫的西海小魔头,也不该是这么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啊。
敖灼试探道:“你不怕我?”
“哈,怕你?老娘干嘛要怕你!”
鲤鱼精先是一僵,反应激烈得险些要从水里一蹦三尺高,怎么看怎么像是心虚。
“你不就是法力比我高了点么?开玩笑,等老娘养好了伤,成功跃过龙门,我们再比试看看!老娘肯定一个打你三个不费劲!”
姑娘,这就是你想多了。
西海小魔头忍不住抬头仰望房梁,逼着自己不要开口,以免太过打击这个志向远大的水族姑娘。
先前曾说过,四海敖氏乃是世间唯一的“真龙”,所谓龙族却并非只有敖氏,比如敖氏与他族生下的孩子,倘若勤恳修炼,假以时日亦可修得龙身。另有,虺修五百年可为蛟,蛟修千年也可为龙。
而这鲤鱼精姑娘心心念念的“跃龙门”,便是鱼族化虺的方法。
每逢季春,便有鱼族随水而来,争相汇聚于龙门山,再逆流游至山顶,至此一跃而下,其间便有天雷锻骨,天火焚尾,称之为“跃龙门”。初登龙门者可化虺,虺再登龙门可化蛟,蛟三登龙门可化龙。1
这算是最正统不过的成龙之道。
但此间艰辛,实非外族所能想象,每年埋骨龙门的鱼族更是不计其数。
“她被天雷劈成这个模样,劈傻了都没准,现在还能捡条命回来,已经是邀天之幸了。”
西海小魔头反反复复默念着,不停在心里深呼吸。
自敖灼诞生以来,如何横行四海的便不再赘述,哪怕是当着显圣真君这个心上人的面,她也没有吃过亏,从来都是她三两句话说得对方哑口无言,自己在一旁没心没肺地托腮而笑。
眼前这个堪称忍气吞声的西海小魔头,不仅让哮天犬白日见鬼似的瞪大双眼,连近日格外沉静些的显圣真君都不由握拳抵唇,像是闷住了一点即将溢出的笑音。
他们主宠二人都见惯了任性妄为的敖灼,没想到这一次都被人怼到脸上了,她竟没有不管不顾地当场反杀回去,实在是让人大为瞠目。
要知道,在真君和哮天犬的记忆中,即便是双胞兄长敖玉,也一向只有被敖灼欺负到哭的份儿,从未有幸被她如此厚待。
想到这里,真君眼中笑意便更深了些。
这便是,西海红龙护佑水族时的肚量么?
真君轻咳一声,见敖灼一副暗自憋火的样子,便接替她道:“姑娘不识得我们也不要紧。”他暗自换了说法,把鲤鱼精扬言要一打三的“敖灼”变成了“我们,”,这才继续道,“你如今伤重,暂且便安心在这休养。”
“在下这位小友,”真君含笑看向敖灼,“定会好生照顾姑娘的。”
敖灼:“”
行吧。
不知道是敖灼自愿履行身为敖氏真龙的责任,还是因为显圣真君已经开了口,总之,他这一锤定音后,鲤鱼精便开始在敖灼手下混日子。
大不了就当做照料神宠了,反正哮天犬是狗不是猫,也不至于在这上面压她一头。
和鱼缸面面相觑的西海小魔头这么安慰自己。
而值得庆幸的是,鲤鱼精虽然嘴巴厉害了些,但委实不是不识好歹的恶人。倒不如说,这姑娘就是个直肠子,嘴跑得比脑子还快,话说得不一定好听,却没有什么坏心眼。
敖灼第二遍给她输送灵力时,这黑漆漆的鲤鱼哼哧半天,气泡吐得满缸都是,便嘟嘟囔囔地开始自报家门,只差把身上长了多少道鳞片都对救命恩人交代清楚了。
鲤鱼精说她生于某处没有名字的山涧,行经的第一条大河是粟末水2,便姑且算是她的家乡吧。
敖灼愣了愣:“关外?”
鲤鱼精:“大概?反正渔民好像是这么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