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真要说起来的话敖灼之所以会捡人回来,大半还要怪在杨戬身上。
那日孟极寿数将尽,因是要偿还他从前生取活心的因果天命所限外人便难以插手。
无论是那位驱车夜奔的富商公子还是被公子推下马车的小厮,都是这只守护神兽死劫中的一环。而作为被他守护的“太虚玄光鉴”的化身,显圣真君所能做的,只有在小厮坠车的时候悄悄护了一把,保他性命无碍。
但受伤在所难免。
真君对此颇为记挂。
而更巧合的是,这富商家中也不知道是什么风水,养出来一个拿五石散当饭吃的纨绔公子还不够剩下一个性情温婉的小姐早早聘给了好人家,却偏偏在成亲前夕被邪祟掳走,虽然毫发无伤地被放回来了,但赶着这个风声鹤唳的当口,原本定好的婚期却一定是要作废了。
一来是要看望那夜重伤的小厮,二来是想看看小姐那里还有没有尚未发现的线索三来反正目前进展缓慢没什么要紧事,难得空闲的真君想要前往富商家中一行,便显得很顺理成章。
敖灼却总觉得,他还有个未曾说出口的“四来”。
“我与二爷同去吧。”
于是,等真君带着哮天犬要出门的时候,她便笑眯眯地跟上了。
真君抬眸看了看她,没有拒绝。
敖灼八百岁时离开真君殿,按理来说他二人相处的时间便该相应地大打折扣。只是还不等真君殿的小仙侍们习惯没有“阿绯”的日子,小魔头便又三天两头地跑回来了,一如既往地做着显圣真君的小尾巴。别的不提,单看昆仑的守山神将都和她这条西海红龙混熟了,便该知道敖灼来往之频繁。
这么经年累月下来,且先不论真君与她有多亲近,至少绝不能再说是生疏。
大多时候,若是敖灼想要跟着他,真君竟也就任由她跟了上来。
显圣真君自己心知肚明,敖灼如此待他,他无法回应是一回事,但不沾情爱不等于他就是块又冷又硬的石头。
其实恰好相反,正因从未触碰过这般炽烈而坚韧的真心,真君才要更加感念一些。
显圣真君其人风华高绝,岳峙渊渟,未成圣前是凡间举世无双的英杰,入了玉虚宫也是仙界独占鳌头的翘楚。倘若这样的人还没有桃花缘,实在说出去都不会有人相信。
但他不曾为任何一个人动摇。
不管是明里暗里的示好,还是或直接或婉转的表白,也不管对方是人是仙,乃至于是妖是鬼,他给出的拒绝永远温和而淡然,眼眸之中不见一点冰冷,却莫名疏远得让人无法靠近。
久而久之,三界皆知显圣真君高不可攀,便再没有人敢直面冒犯他,更遑论贪恋他。
唯独敖灼不知畏惧。
她执拗地把一颗心捧出来,杨戬不肯接也不要紧。更有甚者,她并不认为自己是在奉献抑或牺牲什么。
“我心悦二爷,忍不住就想要过来看看你,和你说些话。时常搜罗东西向二爷献宝,既是觉得与你合称,也是想着多个理由,便能多见你一面。”
西海小魔头每每送礼被拒,就曾直言不讳道:“这可不是什么不求回报的付出,只是我这么做了,我自己便会开心些罢了。”
是她对他有所求。
向来金尊玉贵的西海公主不要昆仑山的天材地宝,也不要真君殿的法器秘籍。她要的是能看着杨戬的每一眼,能说给他听的每一句话,能与他一起度过的岁岁年年。
“是我在占二爷的便宜,讨自己的欢心。”
她把自己数百年如一日的痴情,还有那被外人嗤笑不已的追逐,尽皆付诸在这不以为意的字里行间。
显圣真君未曾有过心上人,不明白西海小魔头怎么就耽搁在他这里,乃至于为一段注定无疾而终的感情乐在其中。可是被人这么珍之重之地放在心上,劝也劝不动,说也说不听,显圣真君固然是百般无奈,却再没有办法不领情了。
敖灼说得多从容啊。
这世上,原本就不会有比她更心高气傲的龙,连几句好听的场面话都懒得编,就这么将私情小爱的自私自利一股脑剖个干净,清清楚楚地敞开来,然后告诉无欲无求的显圣真君:所有的朝夕相处,倾心相待,说到底就是她的情之所至,是她自己生了妄念,与人无尤,是她知道显圣真君不会计较,便把自己的一腔情意肆意挥洒在他身上。
所以,真君尽可继续不回应,天道从没有规定他一定要喜欢敖灼。就算到三界尽毁的那一日,真君仍旧无动于衷,于敖灼而言也没有半点妨碍。
诚如她自己所说,只要能与杨戬在一起,她就已经占尽了便宜,也讨够了欢心。
贪婪无比,却又如此知足。
真君眼眸平静,人却站在原地没有动,等敖灼走到他身边了,一行三人才要出门。
倒是默默跟在主人身边的哮天犬瞪了瞪眼,怎么哪哪儿都有小魔头的事,走到什么地方都要跟着。
“就是因为这样,外头才笑话你是要抢夺我的神宠之位啊”
哮天犬没好气地腹诽,却没察觉到自己颇有些打抱不平的意思。
这笑话传了也不是一年两年了。
还真别说,脑子不够用的哮天犬起初还信过一阵子,以致一见到敖灼便忍不住龇牙,警惕防备之情不需言表。
这让从小作到大的魔头如何忍得?
敖灼前来真君殿的次数立时就翻了两番,明面上也不和哮天犬呛声,只是若有深意地扫了他几眼,转身就去寻真君说话了。更让神宠糟心的是,因为敖灼三不五时便要逮着心上人表白一番,真君几乎是迫于无奈地养出了习惯,只要她一露出要与他独处的意思,真君便会有意帮敖灼清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