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叶绿了黄,黄了又绿。时间就这么走着,怎么抓也抓不住,孩子们都盼着时间快些走,男娃们,急不可耐的想建功立业、光宗耀祖;女孩们,想早日穿上花盆底,像额娘那般优雅婀娜。老人啊,最怕这时光的脚步,好像它每挪动一下,身体里便有一样东西跟着它远去… 索尼站在院子里目不转睛的看着日晷,铜制晷针的针影悄悄地挪动,他不敢眨眼,他怕眨眼的功夫它就偷偷溜了一大截“留不住啊,留不住啊,唉!”他叹了口气,当年随□□哈赤打天下、皇太极入盛京的场景还历历在目,那是何等的意气风发,索尼不自觉的挺了挺腰杆,却再也直不了了,一眨眼的功夫□□哈赤没了、皇太极没了、福临没了、玄烨都十四了,自己已是满头华发,连胡子都染白了。 索尼环视四周,亭台楼阁、池塘、假山、花木似乎都是旧识。可是总觉得有什么东西变了。“来人,把这东西搬到别处去。”他指着日晷对几个伙计说完便转身伛偻的向着书房走去,一步还未迈出去,像是想到了什么,又挥了挥手道 “算了,搁那吧。”他抬头看了看四堵高墙:这辈子走不出去了,罢了、罢了。想罢,头也未回的走进书房。 噶布喇和索额图早就在书房里候着,此时兄弟二人正坐在两把镂空雕龟鹤的红檀木椅子上喝茶,兴致盎然的聊着诗赋,见索尼进来,俩人急忙把手中茶杯放下,起身轻搀索尼。“你们二人先随我写封奏折。”噶布喇搀着索尼向书桌走去,开口问道:“何事让父亲如此挂心?” 索额图紧紧跟在二人后面,见索尼落座,将侍女端来的茶水呈上,索尼喝了口水润了润嗓,将茶杯递给了索额图,这才回答道:“鳌拜。鳌拜成今日骄横之状与我一直的放任不无关系,我自知命不久矣,奏请皇上亲政,算尽对大清之忠!” 说话的功夫噶布喇已将墨研好,李墨光泽如漆、馨香浓郁。索尼拿起蘸饱了墨的湖笔颤颤巍巍的写了起来,字体刚劲不复。 索尼奏请皇上效仿先帝十四岁亲政先例开始亲政一事,引起了朝廷轩然大波。苏克沙哈、遏必隆等大臣先后上书附和。康熙虽未同意亲政但赏赐索尼一等功。 养心殿里康熙手里拿着三位辅政大臣的折子踱来踱去,表情活像一个刚吃了糖糕的孩子。康熙正高兴的出神,只听扑通一声,顺势一看梁九功直挺挺的跪在他面前满脸的委屈。 “喏,梁九功,这是为何?”康熙拿了块点心,坐在榻上边吃边问。 “祖宗诶,您可把奴才的胆吓破了,您踱了两个时辰,不说一句话,奴才怕是什么冲撞了龙体。”梁九功显然是被吓着了,说话的声音比以往更为尖细。 “无稽之谈”康熙哈哈一笑,道:“传膳。” “嗻。”梁九功叩了个头便一溜烟的跑出去。 “梆、梆、梆、梆” 四更天,鳌拜府中亮如白昼,鳌拜的寝室摆放着各色刀、枪、剑、矛和盔甲。盔甲上布满了战争的痕迹,虽然精心保养仍掩饰不住。“啪”鳌拜一拳打在桌上,酒杯瞬间解离,酒水沿着桌面一滴滴落下,不多时便成了一片‘汪洋’。 鳌拜额上青筋暴起,恶狠狠地骂道:“老不死的东西,这是在逼我。” 穆里玛见状劝道:“眼下形势迫在眉睫,如果兄长再不表态怕是会被有心人抓住把柄。” “谁敢说老子就宰了谁,老子出生入死打江山、保皇位,尽心尽力辅佐皇上,如果没有我,哪轮到他玄烨坐皇位。” 鳌拜大骂道。 “正是,正是。小弟一时冒失,出言不逊,皇帝尙未同意想必是想看兄长态度,不如退一步,先消了皇上的疑心,再从长计议,” 鳌拜未答话,随手取下两把刀,扔给穆里玛一把,道:“练刀去” 三日后,四大辅臣联名上奏请求皇上亲政。 七月康熙亲政,仍保留辅臣之职。同月,皇后产下嫡长子,康熙龙颜大悦,下旨大赦天下。 此时,索尼已死,苏克沙哈成了鳌拜施展拳脚的最大障碍,正白镶黄两旗也到了水火不容的地步。 苏克沙哈处于两难地位,他弹劾多尔衮有不臣之心,正白旗将其视为卖主求荣。两黄旗又将对正白旗的忿恨悉数转移到他身上。苏克沙哈此时虽为首辅,但深感大事不妙,于是主动上疏请求解除辅臣之任,前往遵化守护皇陵。此举如同踩到了猫尾巴,鳌拜暴跳如雷。于是罗织了“心怀奸诈、欺藐幼主、不愿归政…”等二十四条罪证弹劾苏克沙哈,强奏数日,全然不顾君臣礼仪,扬声高喊,攘臂上前,逼迫康熙凌迟苏克沙哈。, 苏克沙哈军功威望皆无法与鳌拜并论,自知无回旋余地,自刎家中。 京城之内再无人抗衡,朝廷大员纷纷转投鳌拜门下。国家大事几乎皆决于鳌拜府,就连封疆大吏进京述职也要先拜过鳌拜。鳌拜府俨然一个小朝廷,康熙沦为摆设。 入夜,坤宁宫里静悄悄的,守夜的宫女都被打发了出去,三层罗幔将床榻包裹的严严实实,赫舍里氏不喜欢燃香,宫里摆满了香包和干花,味道幽幽的,淡淡的,似有暗香袭来,深吸时却又无踪。帝后相拥在账内,享受这难得的安静。 “皇帝,那拉氏产下阿哥已有十日,臣妾想给她进进位份”皇后说道。 “依你之见呢?”皇上问道。 “不如封妃吧,毕竟这是皇长子。”说到皇长子,皇后的眼神黯淡了下去,她想起了未过满月便因惊吓夭折的嫡长子承祜,承祜未到时日早早的出生,仅五日便高热不退,急坏了帝后,太医们也忙得团团转,稍见好转却因鳌拜的三吼失了三魂七魄,未出两日便一命呜呼了。 康熙捕捉到怀中人儿黯然的神色,道:“嫔便好。”康熙收紧了搂着赫舍里的胳膊。 月色凉净如水,见赫舍里睡熟了,康熙挑开罗账,敲了敲窗棂,守夜的宫女轻声进来。 “更衣。” 繁花似锦,团团簇簇的拥着,柳枝垂入池水中,风一过便婀娜的摇摆着,像极了八大胡同里姑娘的腰肢。池塘前面有座两人高的假山,假山周边种满了冬青和竹子,雅致的很。在假山和池塘中间有一块空地,鳌拜和几位年轻的小妾在此投壶,鳌拜穿着褐色福字绣花杭绸长袍,腰间系着藏蓝镶红玉髓腰封,长袍的下摆随意塞在腰间,斑白的辫子缠在颈上,双腿呈马步状,虽然两眼蒙着布,但经过他手的四支矢像是长了眼,全落到半丈远处那只长颈大肚的铜壶中,惹得阵阵娇呼。 “大人,让奴才找的好苦,皇上请您进宫博弈。”梁九功恭敬地说道。鳌拜抹了抹头上的汗珠,衣服未换就进宫去了。 康熙坐在龙椅上,身后站着两个太监打扮的年轻小生,索额图坐在一盘棋前,鳌拜行过一跪三叩礼后便坐在了索额图对面的椅子上。两人身后各站一个司棋小童,“上茶”梁九功捏着尖尖的嗓音叫道。两个小太监托着两杯茶猫着腰走到鳌拜和索额图面前,杯子在沸水里煮了四个时辰刚刚捞出,鳌拜接过茶水瞬间难以忍受的滚烫感从指间传到全身,还未来得及将手中杯子抛出。一杯热茶迎面泼来烫的他闭紧双眼,就在这时,司棋小童轻轻一踢,一条椅子腿从中而断,椅不堪重负的倒下,四个人一拥而上,像拧麻花似的将鳌拜拧起来带到康熙面前。 索额图厉声问道:“逆臣鳌拜,你可知罪!”鳌拜轻眛地看了他一眼冷哼一声。 皇上看着鳌拜淡淡道:“朕非阿斗。” 鳌拜大惊,用力一甩,四名侍卫像纸片人飘了出去。伏地大呼:“皇上一道圣旨老臣愿自刎,何须要这一群毛头小子来羞辱老臣,老臣耿耿忠心,绝无逆反之意!”鳌拜一把扯开上衣露出数十条伤疤。 皇上蹙眉道:“送鳌拜回府,不得踏出府门,鳌拜党羽尽数捉拿。” “格格,前边怎么样了?”昭圣太皇太后问道 苏麻喇答道:“回太皇太后,乾清门侍候的太监来报说鳌拜并未反抗,皇上下旨把鳌拜软禁了。” 太皇太后笑道:“好,是个忠臣,否则那些三脚猫的功夫怎与我大清第一勇士匹敌。咱们的皇帝下了步险棋啊。叫他们都撤了吧。”紫禁城里三万大军悄然撤出,不惊一草一木。 夜晚京城下了场小雨,淅淅沥沥,洗净尘垢。 辰初,午门击鼓,文武大臣分别从午门左右掖门进入,分列于乾清门前。响三声静鞭,康熙升座,大臣行一跪三叩礼后,侍卫立于左右,起居注册官列于西阶,尚书将本匣跪呈于案,口述其事,奏事毕,率部退出。宗人府、户、礼、兵、工、刑部及各部院奏事毕。 梁九功高声喊道:“熊赐履,纳兰明珠,索额图三位大人乾清门内见驾” 三声静鞭,文武大臣依序退出。 康熙端坐御榻上,拣起尚可喜的奏折递给熊赐履,道:“念与他们听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