漠北的雪,鹅毛般纷纷落下,将天地间一切变成白色,如混沌天地,初辟鸿蒙,银装素裹,一片苍茫。 飘萧簌簌间,一座城池屹立在广漠无垠的荒漠中。城池拔地而起,于大漠中显得尤为突兀。城池颇为繁华,似九天苑囿遥立仙台,楼阁玉宇,山亭水榭,与大漠荒凉景象殊途陡转,却不甚违和,反似瑶台仙囿,大漠琼琚,栏轩点翠,好不疏落有致,静仑美奂,却不失巍峨,宏伟深广。 城中,楼阁塔顶之巅,蓝色华服的男子凭栏而立,远眺天边坠舞碎琼缭乱迷渺纷尘。此时已然入夜,城中万家灯火尽数熄灭,大街小巷不见人迹。寒风凛冽涌入窗扉挑拦,拂撩衣摆,钻盈广袖,寒如冰削刀刻。冷得彻骨。然而,于此朔风凛冽中,他始终一动不动,直保持像外眺望的姿势,立如陡峻,挺拔如山。静观远阑夜雪,眼神迷离空茫,看得很远,又似近在咫尺。经年之幕于眼前徐徐延展,凝端初韶,绽落哀零。 又是一个飘着雪的夜晚,皑皑白雪无情掩覆一切,一如久年凄凉雪夜,深埋权欲噬心,情薄如纸。寒冷,无情,湮没了一切,不留一丝余地,包括亦曾年少稚灼的心。 那一晚,母妃遭受陷害,倏然暴薨,琼妃纷舞,了却三千繁华,夺走他于此世间最后仅有之温存。无人过问,无人挂牵,惜曾恩宠,只换得厚葬帝陵一卷帛书。此去靡靡,亦有新人承欢言笑,再无人问城北山郊,伊人如故。 “少主。” 窸窣脚步倏起,绕转回廊,唯余空响。来人步上亭台,推开房门,在离他三尺之外处停下脚步,躬身,“参见少主。” “恩同再造,麟儿不甚感激,太傅大人何必拘礼?”沉思藕断,丝连牵念心间沉沉隐痛,凭窗而立的男子回首,拂袖一让,示其平举,“大人有话但说无妨,于麟儿来说,您向不见外,怎的今日一反如常,实叫麟儿尤甚匪夷。” “麟儿。”听其语中冷意,老者再不多礼,虽为君臣,二人说话却向来如此,毫无他人师徒的敬恭敛持,当下直起身子,有一说一,如实道来,“据探子来报,千里之外明洞山巅有千年玉兰盛开,乃千年不遇之异宝,救命之岐黄。梦华与各路诸侯定也得到消息,必然据为己有。少主••••••” “大人想说,它已并非一味草药那般简单,而是事关一国声威。因而我等于此,势在必得?”已然猜到老者要说为何,男子出言打断,眉心一蹙,虽是不屑,却终缓缓开口,“我这就去准备,即刻出发。” “你亲自去?臣认为大可不必,让萧凌带百余亲信前往最为稳妥。国不可一日无君,麟儿你还是坐镇城中的好。” “不,我亲自去,一个人去。”男子斩钉截铁地道,“这并非两军对垒,攻城略地,只身一人前去足矣。人多过于醒目反易引起别人注意。” “至于国事,太傅大人深谙韬略,代为监国,最是熨妥。想必大人也不会坐视,一国事宜耽置荒废。” “••••••是。”被话语莫名一噎,老者心火徒起,启了启唇,终是未置一词,默默颔了下首,躬身禀退。 太傅离开后,偌大书房里,又只余他一人。烛火跳跃,不甘就此寂灭。倏然明灭中,少年唇角蓦地一牵,虽为冷笑,却是落寞。 与以往出征一般,深知此行危险重重,但他从不在乎。哪怕只是一点关乎性命的淡淡介怀也不曾有。 他江麟,已为心死之人。又何必在意,这副行尸走肉一般的躯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