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堡垒 “妈妈,水,好渴。” 我正面躺着,张合着唇,无力的手伸向空中,我似乎是飘荡起来的。 “好痛。”我的唇接触到水,总算舒服一点,可是喝下去的水好像不是进入身体,而是流向一处与我无关的地方。 “哪里痛?”有声音回应我。 “头。”我想按着自己的头,可是仍然触摸不到,结果有凉凉的手摸着我的额头,好舒爽,好像燥热的身体找到缺口,我像一个吸毒者一动不动就此吸噬不能停止。 我战战兢兢,我从来没有让自己这么失去自制力的,我原以为我能很好地控制我自己的情感,欲望。可是这一刻我真的想松懈,我还想要更多更多。 “好孩子,不要怕,我在这里。” 满脸都是湿漉漉的,我完全不明就里睡得忘乎所以,让时间大把大把地流逝,我在所不惜,我只是想沉沦一下,彻底地沉沦。 已不记得是在哪个夏天,我,爸爸妈妈在公园里玩耍,在绿绿的草坪上,天空蓝得发晕,微风拂煦,我被爸爸抱着,举高举低。我们笑得好像一生都未再那么高兴过。 我也笑了。 “我在哪里?”我睁开眼睛时,天色大亮,室内装修都是粉色的,我睡在一张方格子的沙发床上,枕着被。 “你醒了啊。”我听见声音从门口传来,June穿一件白色的棉长衫,运动裤,脸上没有任何修饰只是略的显有憔悴。她走过来,吻了一下我额头。我失去声音。她笑了说:“还好,你终于退烧了。” 我回过神来,问她:“我怎么在这里?” “你忘了啊,你昨天给我打电话,我刚好在酒吧就叫你过来,你来了之后一直喝酒,怎么劝你都不听,你身上什么东西都没带,当然我昨天喝得也有点多了,只好先带你回来我家。”她简略地说。 我看了一眼旁边的闹钟,已经是早上十点了。我摸着自己胸口说:“这么晚了,我得去上班。” 她无奈的样子按住我肩膀说:“今天是周末,上什么班啊。”我只好又躺下了。 她说:“你好好休息,待会儿洗个澡然后吃饭,知道吗?” “可,我,这样不会打扰你,们吗?”还好我已恢复了自己。 她笑了起来,说:“都这时候了还考虑别人,其实绮出差了,一时半会回不来。”她又说,“我们是朋友嘛,不会打扰的,你想住多久都可以。” June这么好,而我却占着她们的空间,还喝醉酒给她添麻烦,想起来真觉得惭愧,无脸面对她。 她们的卫生间也装饰得很温馨,墙上都是她们的自拍,搞怪的绮被动附和的June,青春的可爱的生气的闹别扭的。我看着笑着又想哭,要是站在June旁边的人是我该多好。可是我为什么又要这么想,我怎么这么过分。 June在敲门,她说:“我能进来吗?” “好。”我轻声回应着,我一丝未挂,拿着浴巾遮挡,June进来笑了一下,她说:“这是绮的,你先将就着穿吧。”我接过来。不大就是有点长。只好把袖子挽起来。湿湿的小心出来,June很温和地弯着眼角,请我过去。 她做了西餐,一小块牛肉粉丝还有蔬菜,我吃得小心翼翼June便问我是不是吃不习惯,她说煮面条给我吃,我坚持拒绝。 她断断续续跟我说话,她主要说这房子的装修还有绮的事。原来绮是平面模特,拍些化妆品时装杂志之类,而她以前做设计需要模特做展示,如此才相识。她说那时候绮有男友,她也绝不知自己会喜欢女人,一直只是以朋友的身份在交往。 绮是那种外面很娇弱羞涩的女生,性情却刚烈的很。June这样介绍着绮。不仅能吃苦有时候还能倔强,执拗起来的时候别人只能让着她,不然她会咬断自己的舌头。 我笑着,努力地让自己笑着,我并不嫉妒,我何以嫉妒呢,June是信任我才与我说这些的吧,况且她或者都无其他人可说。所以她每次都显得有点落寞,郁郁寡欢。我若有非份之想不是玷污了June对我的信赖,对自己的忠诚。 我好累,压力好大。终于我们把一顿饭吃完了。 何去何从,我趴在阳台上,风还是有点紧,窗外是大片墨绿色的樟树还有湖面,汽车都隐躲在密密的樟树丛下。很是赏心悦目。相信June和绮她们常待在阳台吧,做属于她们才知道的事情。 “给。”June急急忙忙递给我一杯热茶,她笑得很欢快。 这一刻的June真的很放松。 我问是什么茶,有点甜甜的,又有点涩涩的。 她说:“是上次和绮去云南旅游买的普洱茶。因为两人都很少喝茶平日里也没什么客人,所以就一直搁着,可能搁久了。” 我说:“我很少喝茶,不过还挺好的。” “那就好。”她就像讨好似的。 她坐下来,一张长长的躺椅上,看着杂志,我坐在另一张躺椅上,看着天空。 我说:“我妈妈骗了我,我觉得我不可以原谅她,可是我又不得不原谅她,因为她是我生活里唯一的牵挂。” 她说:“你是单亲家庭吗?” “算是吧,我十岁爸爸就离开了。”我看着自己白皙的手心。 景瑞有一次说到职业的事,他说有些人会觉得生命无常,生活的不真实,所以他们学一门工匠手艺,这样沉浸在工艺事业中,感受生命的真实,就像古人所说的学有一技之长。而有些人不愿意或者学不会靠双手讨生活,就学会了凭着一张嘴从劳动者身上捞游利。 June是个正经的手工艺者,景瑞和纪文绝对是剥削者。 她带我到她的工作室,是些摄影作品还有绘画,绮的照片很多,因为是身边最熟识的人所以更愿意挖掘潜质。我对美术还是些许见解,June的作品更多传达的是一种对生命个体的尊重,把人物放大,就似放大了生命本身。 我几乎入神,她是在静默时还是与绮嬉笑时来创作的呢。 June说:“桔玲,过来这里。”她招呼我坐在一张高脚凳上,我旋转着,她说:“嘿宝贝,想点开心的事好吗,想想你见到喜欢的人眼睛放光那样子。” 我不禁笑了起来,她就站在我面前,我却这样想念她。可是我却什么都不能说,因为我已经是大人,不能放任自己的半点任性。我不能因为一己私利伤害任何人的心,于是我抬起脸又想象自己开心地笑着。June手里举着的相机终于按下快门,她用拍立得,只有一张合照,我问她能不能送给我,她显然同意。 June说:“我每次创作之前都会先把眼前的人想象成一种花,比如说绮,早晨时她像芙蓉洁白单一,到了中午她像葵花一样精力旺盛,卖萌时像蔷薇生气时像带刺的玫瑰。可是桔玲我见你这么多次我只觉得你像唯一一种花。” 我安静等待答案。 “雪莲。原觉得你是一个很好相处的人,可是有时你又会处处躲着别人,在独自一人的时候开放着,好像在这个世界上都找不到同类。 “这样的你虽然很娇小,却很珍贵呢。” 她说她曾经是个几乎不与人说话的孩子,父母为了治好她看到不少医生,有看生理的心理的,结果都没有用,随着年龄增长,父母但觉她与人无法沟通了,直到她遇见绮,似乎在她死气沉沉的内心注入一剂新鲜的血液,她说自己像百合,白色百合,没有阴郁诡异也不会背阳,只要绮一直在她身边给她支持,她就像正常人一样活得很真实。 “父母也是看见我的改变才同意我跟绮在一起。” 这样多好,我本应支持。我躺着,泪不禁簌簌往下落。怕June看见,我马上用手去拭。 这个和平年代,一切都是大好局势,绮和June以后恐怕也会有很好的结局。 因为爱使两个原本陌生的完全不同的人在一起,觉得可以永久,爱情只是为了幸福,如果没有爱只是生活相处,心只会越来越疏远,那是不幸。 顿一时,我想消失掉。 这里不是我的安居所,也没有容纳我的地方,窗明几净也好富丽堂皇也好,June说先前她们搬过家,这些都是她们一起收拾的剩下的东西,是她们崭新生活的象征,这种私人性不允许任何人打扰。就连June呼吸中所散发的气味都预示不可侵犯的领域。更何况我尤其无意为之,我多希望她们能好,能够幸福呢。那么我也宁肯退缩到角落,垂败落失,都是心甘情愿的。 我不愿做个爱撒娇的讨欢的淘气孩子,经过了这一年的工作我相信我离我的不成熟又远了一步,走到大马路上我依旧有呼吸有力气有权利,我依旧活着。靠我自己的力量。 所以不论June也好,景瑞也好,甚至妈妈,任一人我都不愿他们看到我的软弱,更从未想过要把他们作为我的依靠。这件事情也只到此为止,天塌下来也罢,凭己之力做力所能及之事一贯是我的宗旨。 经此一事我定会变得更坚强的。 June还惺忪着眼我便和她作别了,她坚持要起来送我,可我不愿意她看到我肿胀的双眼,此时定是像夏天的桃子般胀着的吧。她或许真困了,也未坚持,说待我到家了给她回电话。我便点头答应了。 夜晚来的时候竟然不知道,June和绮住在高高的十八层,而且还是高级公寓,门卫森严,我也终于离开了这个与我格格不入的陌生房间,即将回到破旧的嘈杂的市井小区,听妈妈广播似的唠叨,可是又何妨,我从未抱怨不满过,我也坚持认为那才是真正属于我的生活。 June是我一个最美好的梦,她尽力给了我一切我想要的幻想,让我一度重力地沉醉其中,而今她也只不过把我推回现实,仁慈的温柔的,只是并不带任何感情的。这样一来,我倒觉得这样醒来也未尝不可,再也没有比这更好的方式了。 “我们还是朋友吗?”“当然。” 这是最好的承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