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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父亲记忆  周日,难得在家睡懒觉,宋杰打我电话约我出去打球。大冬天的,万物萧条,有什么好打球的啊,他很不高兴,说再不出来就到我家来。  我没理他,挂了他电话。  才清静了一会儿,他又打电话过来了。我没有接。他就在楼下喊。  我披着被子趴窗台一看,他骑着自行车过来的,带着他那副网球球具。我正想办法打发他,老妈却欢乐地喊他上来。  我极不耐烦皱着眉,却也只能匆匆忙忙起床相迎。  他跟我妈说:“桔玲真是懒虫,这么好的天气跑跑步打打球多好啊,天天窝家里,跟老年人一样。”  我说:“对啊是啊,小男孩,你最精力旺盛了。”  我故意讽刺他,他全然不知,继续跟老妈说这说那,老妈只要有人跟她闲聊,什么都可以不顾,开心得跟个什么似的。  我刷着牙,看着镜中的自己,脸色暗沉,双眼无光,头发也没精打采地垂着。  宋杰说:“对了,怎么一直没看见叔叔啊。”  空气突然凝结了,我终于想起来了,爸爸离开的那天外面下着雪,这个极少极少下雪的城市那天好像在流泪一样,我穿着很少的衣裤被他们赶出家门,我听见屋内声音震耳欲聋,我甚至以为那是雪落下的声音。  老妈的笑声没有任何力气。宋杰没有等待出答案就冒出下个话题了。  是不是从那个时候,我便丧失了一些东西,比如抵御寒冷,抵御内心的缺失。  不知道老妈是怎么想的,我也没要求她或者爸爸对我负责,谁也不会知道那一刻幼小心灵的我多痛多痛,痛到此生都无法再好。  我想再看一眼镜子,我怕自己流泪老妈会担心。  这是我后来才知道的,我照完镜子低头掬了把水泼脸上,然后我就晕倒了,因为我在卫生间晕倒的时候脸上都是未拭净的水珠,是水是泪抑或冬日的雪。  好冰,我真的讨厌这样子的天气。  我住了三天院,不可避免请了假,宋杰帮我请的,纪文也亲自打电话过来慰问了。  我让他不要告诉景瑞,“我的事情跟他没有任何关系,你不是也说让我不要跟他有瓜葛吗,所以我的事情你什么都不要跟他说,就算他问了也不要告知他。”我似乎想要证明什么极力澄清道。  纪文说:“就算是朋友也可以关心一下啊。”  “不用不用,我又没什么大事,只是有点发热,一两天就好了,他只是普通朋友,没必要跟他说的,我现在跟他几乎都不联系了。”  他的权威是不能被侵犯的,我是说纪文,他就像一头狮子,牢牢守着他目标下的每个猎物动态,他说我不能代替林姗接近景瑞那我就远离景瑞,让他感觉到我的顺从和服帖,他才能安静从容,不再紧盯我的一举一动也不再有暴动。  我是纯粹为了让他安心。  很少接触医院,这次生病我反而有点意料之中,因为我是累了而病了,并不是病了而住院,我病说明我的生命知道底线,有挣扎有反抗。所以借此休息休息,我才能够恢复以往。我甚至也想这场病结束我生命中所有的症状都会消失了。  乐不思蜀,精神饱满,还有每天都在期待明日的早晨。    “小蕊,小蕊。”  在医院的最后一个晚上,白天妈妈和宋杰他们陪了我一天,吵吵闹闹的,晚上终于安静下来后,我突然做梦,不知不觉中又哭了。  我是不是真的很懦弱,真是太不像勤勤恳恳这么多年的自己了。  忘记怎么会是这么难的事情。我努力把生活中的一切看淡,淡得即使随时失去我也能够坦然转身,可是我发现正是因为我刻意隐没,我渐失却人生中一些重要的东西,曾经每次都差点让我活不下去。我其实是这么虚伪的,我甚至不认识我自己。  老师叫我把家长找来,我记得当时来的是爸爸,骑着自行车匆匆赶来,穿一件深蓝色的中山装,他戴着一副黑框眼镜,头发很卷。似乎不苟言笑,很轻易叹气。  我躲在狭小办公室角落,爸爸站在班主任旁边。他个子不高,身材中等,时不时掂着他的眼镜,好像在沉重思考。他听着老师说话,一言不发,只一个劲点头。许久,天都要黑了,他突然转身,看着我叫:“小蕊,我们回家吧。”  我因为害怕几乎全身发抖,喉咙干涩说不出一句话。他叫我跟老师道歉,他非常温柔,并不责备。我不敢说。他笑了一下握紧我的小手说:“这孩子,从小害羞,不过她还是非常听话的。”  爸爸一直夸奖我,好像我真的是他的心肝宝贝一样,他是我的爸爸,我原以为我可以依靠他直至永远。  我打开手机,按了家里的电话。十几年而已,一切都毁了。  妈妈还在睡觉,很久才接起,我几乎泣不成声,我说:“妈妈,妈妈。”  “小蕊,怎么了怎么了?好好说话,别哭。”她从梦中惊醒一般,无比担心地问。  我啜泣着,我说:“请你过来好吗,现在过来,我想问你件事。”  “什么事啊,你明天回来不能说吗?”老妈似未察觉我的异常,或者她已经察觉。  我没有想太多,我说:“我想知道当初为什么爸爸会离开我们,请你告诉我。”  许久,久得好像电话两头根本就没有打通,然后才听见老妈的声音,她说:“好,我马上过来。”  窗外有点风,但不是很大,刚好吹着细树枝彼此摩擦,沙沙沙沙作响,没有汽车声音没有人的声音偶尔听见飞机低飞,那些不知道终点的飞机以孤独的微弱的亮光飞过,承载着一些轻浮的茫然的生命。  我努力去想起一些开心的事情。  比如校运动会上,同桌扎着长的头发,一圈一圈地跑,我坐在高高的看台上,远远地数着她的脚步数。阳光很刺眼,我以为这场比赛能够看完此生。  我记得暑假,她和我走在树荫下,我们俩纤细的手指时不时碰到一块儿,已经忘了是要去哪里,走在一条长长的满是参天大树的小道上,她抓着我的手,我缩成一个拳头,热汗了我们又分开,一会儿她又抓着,我们好像未说话,只一直走一直走,没有尽头。  还比如初夏,小镇旅游,短短的发的June在古街上走着,我在她身后踩着她的影子,她的风衣随着走路的姿势一开一合,我想去够,却只能触摸到衣角,我想她转过头来定会对我笑,可我又想她永不要转过头来,我们一直这样走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小蕊,小蕊。”  老妈试图叫醒我,我却和着泪痕,沉沉地睡过去,待我翌日醒来全然不记得与老妈说过的话,她没有重提,紧紧地抱了我一把。  我们都觉得,往事是难以面对的事情,眼泪是内心的羞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