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十二章(1 / 1)鸾凤鸣首页

鹓雏族皇子尊驾归去,鹤行山顶天朗气清。  我不用再在每日傍晚作为某人的战利品,被请去茶室听那无聊的历史;南凤琬不用发愁自己的咒法念错还要罚抄卷经千百遍,一切是如此安宁和谐。    只有舒小米心神不定。  术法比试他兴致缺缺,修行读书也心不在焉,想来是与顾夜白连战十三日场场必败的屈辱历史没能让他在敌人走之前雪耻完毕,终于跟着整个人都气势低迷。    然而这等萎靡不振的状态,看到别鸟眼里则又是另一种状态——比如找茬王南凤琬。    “喂!平民鸟,你方才课堂上的那局,输给本皇孙是故意的吧?”  “……”  “可恶!摆什么脸色!少瞧不起人了你!”  “小殿下多虑了,殿下得胜全然是自身修炼到位,与鄙民行止无关,还请小殿下让条道,鄙民还有他事需做。”  “你是说和我站在这讲话是浪费你宝贵的时间吗?!大胆刁民!你可知本皇孙的时间也是相当宝贵的!千金不换一秒啊!”  “那还请殿下收回这宝贵的一秒,小米家境贫寒,若真占用了殿下宝贵的时间,恐怕此生都难清其债。为了防止殿下损失甚大,还烦请殿下借过。”  “……”    脾气炸裂的骄纵皇孙对上毫无斗志的弱质少年,真是一拳打到棉花里,想撒气也没处撒。  然而以我长时间混迹于江湖的经验看来,有气没处撒的这一现象,其实和想拉拉不出是处于同等尊位的。后者比前者还好一些,是因为最起码还有个茅厕雷打不动的搁在那儿等着你,可南凤琬就比较可怜,因为他选的征服对象完全不将他看在眼里。    “喂!平民鸟!快和我一比究竟啊!”  舒小米充耳不闻,目不斜视。  “前、前天是我不小心疏忽了!可恶……你再和我比一场!我一定赢你!”  舒小米我行我素,装聋作哑。    窗外的小红鸡气得叽叽直跳脚,身为皇室子孙的高贵仪态尽失,看来确实很抓狂——但这屋里头的软钉子也很扎人。    “小米啊,你就不能搭理下他吗?你看他孤家寡人无亲无故地杵着,多惨啊?”  灰袍娃娃默不作声地先一眼瞥过来,淡漠表情将我看得浑身一哆嗦。    “前两日你觉他可怜叫我输给他,现下他赢了,是又要我趴在地上给他找什么自尊吗?”  他阴阳怪气,我只得顺毛:“他想和你比一下,你就满足他的愿望嘛……”  “既知与他相比我必得胜,再费时间又有何意义?”  “……”    我沉下脸,“所以你不出去接客?”  “不。”  我怒,提起这厮的后领再加一脚便给他直接踹出门去,顺便在他身后将门掼得嘭通作响。    “——你他妈给老子去接客!那货已经在门外嚎了两天你听不见吗!今晚要再有什么声音打扰老子睡觉我就把你咯吱窝底下的毛都拔了送去人间卖钱!!”    “……”    舒小米用得什么法子让南凤琬闭嘴,我用脚趾头想想也都知道,可彼时我俩显然都忘了这货作为凤皇族系的子孙,如若在智商上没有什么能碾压别人的资格,也定是在别的某处必须要胜他人一筹的。    南凤琬这个胜人一筹的地方,不巧就是那没本事还不服输的蛮劲。  换而言之,就是他和舒小米杠上了。    尽管这杠上的结果无外乎是被舒小米比得鼻青脸肿脸红脖子粗,然而他每积累一场败绩归去,竟在面上堆满了扭曲的满足,如此景象实在让我心惊。    凤族血缘竟是都在骨子里带着变态的吗?!  一想到顾夜白那请人吃茶就讲历史的怪癖,我便愈加肯定了这个想法,心下想着往后定要让舒小米拉开和这对变态舅侄的接触距离。    **  季夏二十日,我趁舒小米被南凤琬缠得焦头烂额之时溜出门去偷闲。    鹤行山畔鼎河里的荷花已绽了一池粉白,我便折下湖畔旁的荫柳枝,捻指作法将之化为纤船一艘,很是悠闲地靠着那船木躺了下去。    禽鹤观近来给南凤琬搞得乌烟瘴气,鹤老道收藏的不少墨宝文物都被他砸了个烂透,学堂更是遍地碎纸残渣,欲寻那么个清净之地安心读小黄书,实在是太难。    柳枝窄船在湖面上飘荡,再加日暖风清,叫我不会儿便犯起困来,正欲将书反盖在脸上装死,  耳边却传来几只杜鹃的碎语。    “叽叽,你知道吗?近来除了青丘新狐帝要上台的大事,还有件超大的事呐!”  “叽,啥事!”  “凤族鹓雏那支,太子又要娶妾啦!加上这个月再添的一个,那皇子殿下可已娶了三十七室了呢!”  “这有啥米稀奇!你难道不知道当代的鹓雏王虽已有四万八千岁的高龄,却还以每月三个的数量迅速填充后宫吗?鹓雏族作为子息薄弱的凤族支系不是向来都民风开放吗?况且鹓雏皇子那样的绝色,不取个弱水三千瓢,也对不起他那张人神共愤的美颜吧!!”  “啧。”  “叽,什么声音?”  “没什么声音啦!你别打岔,快接着说!”    羽翼鲜亮的那只左顾右盼了一会儿,又接着说:“我有一只远房亲戚的表妹,嫁到了鹓雏族后进了鹓雏皇宫当差,无意中探得了一件事……你猜、是什么!”  “叽!我怎么知道啦?快说快说!”  “我听说呀,皇宫里的那位,虽因事务缠身鲜少归家,但一回殿里,就要连着在首妾的栾栾姑娘那里栖个好些日呢!外头许多人都说那位朝秦暮楚,我却觉得他专心的哩!想想那位为了挚爱守身如玉眼中无他鸟的模样……啊!我也想像栾栾姑娘一样性福呀~~”  “啧!”  “叽!你干嘛咂嘴啦!!”  “叽!!我才没咂呢!!”  “……”  “……”  两只蠢鸟相视了一阵。  “表妹说这回殿下归去又宿到了那姑娘的落雪园,以这样的进度,那位指不定就要怀上小皇子了呢~回头到了腊月的封礼大典,殿下说不定就要将栾栾升为主妃了呢!”  “哗啦!”    “叽??有什么东西掉到水里去了?”  “叽叽,在那里!”  “咦?奇怪,明明只有支柳树枝呐……难道是我听错了?”  “叽!快看,有本书浮上来呐!”  “什么书??”  “唔……《霸道皇子爱上我》??”  “……”    一身衣袍被鼎河里的水弄得透湿,实在不能让人产生什么太好的心情。  心情不好,我就容易怼人。    人间有句俗话叫:“女人如虎”,我虽不是人类,却对这点全然同意,想来大抵是天下雌性一般心,心情差起来必须是六亲不认。    踩了一溜潮湿脚印归家,正逢着两不知死活的雉鸟在门前吵吵,便实在脑痛。    舒小米一眼瞥见我的狼狈模样,面上颇有些讶异,反观南凤琬那不识数的,就立马捧腹大笑起来——    “哈哈哈哈!这是什么?!我、我还是第一次看到这样的……这、这是何等失态!”  我定下步子,看向他:“好笑吗?”  舒小米瞥见我面色不对,忙不做声地捅了他一下,那瞎子却仍笑得快直不起腰来:“哈哈哈哈哈!!好、好笑啊!”  我说:“真那么好笑吗?”  “噗哈哈哈哈哈哈。”  我放弃了和他进行直接的语言沟通,只是笑眯眯地向他招了招手,这没戒心的果然如我所料一般凑了过来,脑袋上便立马挨了我眼疾手快地一掌。    “哼哼,好笑?我看你才好笑吧喂!明明是个毛都没长齐的小破鸟,学什么大人冷嘲热讽!还说什么凤族嫡嫡亲亲的小皇孙!分明就是个无脑鸡!连舒小米那种低情商的书呆都能随便伸出一根指头把你碾死,你还瞎逞什么威风!”  舒小米脸一僵:“喂……”  小小的抗议却立马被混战声盖过。    “你……你又骂我!”  我一捋袖子,湿哒哒的袖子摔了他一脸水:“我呸!爸爸我不仅要骂你,还要打你呢!”  “你、你!原来你除了对我皇叔居心叵测,还想谋杀我父亲妄想霸占我母妃当我爸爸!!”  “……”??好像有哪里不对?  “你、你怎么能这样雌雄通吃?!简直丧心病狂!!”  “谁通吃了!谁、谁对你皇叔、叔叔叔叔有非分之想!就就他他那个样子,送给给我都不要!!”  “有本事你这句不要结巴呀!你分明是心虚的吧!”  “虚你奶奶个腿啊!老子肾好得很呐你这恋叔癖!!”  “你……你说什么?!!”  “不仅脑子不好使耳朵也瞎吗?那我再说一遍!恋叔癖!!恋 叔 癖!!”  “呖——!!”  “你以为化成小红鸡我就怕你了吗!不管你变成猪狗羊驴还是牛头马面,你都是恋叔癖!!”  “呖!!!”    事情从此刻开始往不可逆转的方向发展。  若我提前知晓这没脑的家伙怒起来是要和人同归于尽的,那我怎么也不会和他硬碰硬干架,毕竟我那坐拥美男三千的愿望连边都没挨着,只为这么个单蠢恋叔癖而捎上条小命,实在太不值了。    是以那凤雏揣着凶猛架势扑过来时,我便很是机智地将仇恨推给前来劝架的舒小米。  “哎哎哎,红鸡,你做什么!我告你别冲动啊,你看看,你的死对头还在后头好生生站着呢,你不去啄他干嘛跑来啄我?”  “舒灵均你……唔!!”  舒小米面部正中一膀击。  “呖——”  “我去你奶奶个腿!菜鸡你不想活了?!说了打狗还要看主人的你还敢当着我的面欺负我家舒小米?!”  “我不是……”  虚弱的声音立马被禽类的尖鸣盖过。  “呖!!”  “还敢瞎叫?!看老娘把你的翅膀卸下来!”  “呖!呖呖!”  “别——我没……!!!”  舒小米横叉一杠,这回左眼挨了我一拳。  “啊……”这回有事了。  见他捂着眼蹲了下去,身为家长的强烈正义感就立马叫我怒火中烧,转身便扑向在我边上啄个不停的雏凤,闭着眼咬上他那看来很是壮硕的鸟腿。  一口下去,净是乳臭未干的禽兽羽毛味,比起舒小米煮的甜香香的粥,味道实在算不得好。    于是我一手拔着他的腿毛,边从牙缝里挤出声来嘲讽:“菜鸡,你是不是一二三四五十天没洗澡了?这味儿……”  “呖!!”    他未料到我出此智计,立马嚎叫着打着翅膀起飞,双腿却不断挣扎,我抱着其中一只咬着边拔他那腿上的羽绒,免不了就挨上几脚踹。  这熊孩子下手不知轻重,尖锐的爪儿几回挠着我的脸,可我一摸到那软乎如缎的羽毛,不免就能想到被我拔光绒毛丢去人间卖了换来千把纹银的舒小米的羽织,顺带回味了下当铺对街所卖的糖浇糯藕的滋味,这下下手便更不手软。    脸上挨了几脚踹,换怀里揣了满一把的火凤绒羽,虽然有点疼,但这么算来,我还是不亏的。    我抱着南凤琬的鸟腿一个劲儿地拔,舒小米叫破喉咙的声音就从后面传来:“舒灵均!!快松手!!”    “唔不放……等下……等我拔完……”    一边用劲搂着胡乱挣扎的鸟腿兼抵抗翅膀扇出的风,还要马不停蹄地挑他最软最柔的羽根绒毛,再应对舒小米那有便宜不占的傻孩子,这就让我的精力稍稍有些分散。等到回过神来,突然就发现舒小米的叫声已然很小了。    ……因为南凤琬这厮上天了。    “哇靠!你这蠢鸟想干什么?起飞也不提前告诉我声!!”    耳畔风声刮得脸生疼。    四周崖壁如攀附在平地上陡然伸出的尖刺,在十几尺高的地块上七零八落地分布着,并没有让人能轻易落脚的余地。    我只好住了手。    “生什么气啊你……小肚鸡肠!”  “呖!!”  “瞅你那小气劲儿!不就拔了你几根毛吗,又不是不长了……切,破毛还你,放我下去啦!”    我就着口水,啪啪将那绒毛给他拍到被拔得光溜溜的腿上,这货却不知受到了什么刺激,更加尖叫着猛地向上蹿着飞。    此等景致变幻让我头晕目眩,南凤琬却丝毫没有要就此罢休的样子,眼瞅着他越飞越高,忽然就在下一个断壁上伸出的尖锐石尖前提了飞行高度,加上陡然调整的方向,立刻叫我心中暗道不妙。    说他白痴还冤枉他了,明明还是很懂得省时借势乘人之危害人不浅啊。    仿佛察觉到了我内心的想法,这小红鸡便甚是欢快地叫了一声,即刻就更加欢畅地扇着翅膀瞄准那石尖处要冲了过去,我只好屏息凝了些力气,在他给我甩上石崖之前松手化成原型,趁着南凤琬飞的惯性才扑棱棱扇着翅膀没掉下去。    若是就这么成为了史上第一只高空摔死的鸟,我可真算给灰雉族长脸了。    但很显然,那奸计没得逞的小红鸡并不打算就这么轻易放过我。    “呖——!!”  视野中的空色尚未退去,眼前就有一抹橙红羽毛冲了过来,刚展翅还在侧崖边维持平衡的我躲闪不急,临腹挨了他攒劲冲过的一股撞,立刻就被这气力冲得撞上了旁边的硬石。    虽说禽类的飞行能力和种族脱不了干系,但以我这几千年的修为,从这个高度飞回鹤行观还是绰绰有余的,可一旦多了个精力过剩的熊孩子给我添乱,那就不是那么容易了。    “呖!”  “啾!!”  “呖!!”  “啾!!!”    连番受冲三回撞,眼瞅着右翼都被不知道哪个石尖刮进肉里去,痛极钻心的我终于被这丝毫没有尊老意识的红鸡惹怒了,趁着这厮下一波撞来的力道,顺道一左翅给他仰面扇了痛快。    “呖!!”  “啾——啾啾~”    一声哀叫响起,一声欢叫也响起,不过可惜,他那腿毛乱飞的蠢样我没欣赏多久,就得着先忧心自己的生命安全了。    ……因为被划伤的右臂完全使不上气力。  这就让只用单只翅膀猛拍的我看起来格外的愚蠢。    于是当空的哀叫从一只变成两只。    顾不上被扇出去的那厮的死活,我尽力贴着崖侧一面跌落,怎么说半身不遂也都比摔成肉泥好,但那脑筋转不开的小灰毛雉,显然不很赞成我的想法。    “吖吖!!”    自下飞上的清脆叫声震得我左耳膜简直快要穿孔,那叫得像要死了娘亲样的蠢货还不顾我的阻拦,猛地一嘴衔住我忽扇的左翅,便妄想着把我拽住往上拖。    可他一只体型比我小了起码四倍的小鸟儿,又怎能承担得起如此重负?    “啾!啾啾!!”  “——吖!”    手忙脚乱着边飞边挨了我几阵扇,没想到这小灰雉不仅没被扇跑,反而还把我唯一能动的臂膀咬得更紧,这就让我对他的如此行径不知该如何评价了。    扑扇了没两下的舒小米被我拖得直直向下坠着,下头刚准备在岩壁上落脚的南凤琬就惨了,直接被我们的动静带得失了衡,再次加入空中360°转体兼互怼瞎叫的队伍中。    “呖?!呖呖呖——!!”  “吖吖!!!吖!”  “……”    到了此番境地,一想到即便有幸摔成半身不遂,也要在余生为失手干掉了凤皇家的继承人付出很大一笔代价,我这活了六千多年的老身就忍不住老泪纵横。  枉费我一世英名,这回全都栽在舒小米那兔崽子手里了。  不过可能也许大概,如果我率先在这个情况下装死,说不定也能顺手推脱个责任什么的?    这么一想我就松了劲,压在两只小雏儿身上很是安心地闭眼晕了过去。  意识消失之前,便听两只的怒吼穿透天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