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忱迎着那冰冷注视,下颌微绷,片刻过去,方低低答:“不太好。”
容央冷然一笑。
大抵是头一回被她这样厌恶冷落,王忱心如被刺,垂眸调息,压下那些令人不安的预感和猜忌,侧目向仆从示意。
仆从急忙上前,双手把那个漆盒捧上,王忱接过,扳开漆金锁扣:“知道你今日会来兴国寺,所以做了点东西带来,仍是照你的口味做的。”
漆盒打开,一样什物就那样赤*裸裸地露于睽睽众目之下,容央偏着脸,没有去看。
王忱便把漆盒向雪青送去。
雪青蹙着眉上前接过,呈给容央。
容央这方垂眸。
一串色泽莹亮的糖葫芦躺在小巧玲珑的漆盒里,底下,还隐约掖着一张素白信笺。
说不清这一刻心里究竟是什么滋味,容央小脸绷着,想着这三个月来他一次次献上的殷勤。
那时候还太天真,还不知道这些裹满烟火气的殷勤也可以很冷,可以很虚,甚至也可以和任何一种俗烂的讨好一样,即便再尽心尽力,也仍旧那么廉价,那么地令人寒心,恶心。
容央深吸口气,重看王忱一眼,思忖少顷后,皓腕微抬,拿起那串糖葫芦,默不作声咬下一颗。
众人看她如此,意外的意外,放松的放松。
却听容央曼声道:“嗯,滋味是很不错。”
下一刻:“褚将军——”
褚怿正抱臂一边,垂着眉默默走神,冷不丁听到这一声意味深长的轻唤,抬眸。
嫩绿春枝下,明眸善睐的少女拿着一串红彤彤的糖葫芦,半边腮帮还鼓着,却咧嘴朝自己盈盈一笑:“你也来尝一颗。”
糖葫芦伸过来。
褚怿:“?”
现场气氛瞬间一变,荼白、雪青不觉睁大双眼,王忱那名仆从更是面色铁青,纵然一度风轻云淡的王公子本人,此刻脸上也终于冷色隐约。
一双眼,也自然敌意分明地对准褚怿。
褚怿感受清楚,啼笑皆非,心念微动后,把那糖葫芦接过,也咬下一颗,继而,掀眼。
王忱一震,双拳在袖中暗暗收紧。
褚怿眼神淡淡,腮帮微动,把糖葫芦咬开,不咬不要紧,这一咬下去,眉峰赫然一蹙。
下一刻,匆匆偏了下头。
容央在他面前,恰巧瞥见,正狐疑,褚怿已重又恢复那抹冷硬之态,伸手把糖葫芦还来。
不知是否是错觉,容央竟从这动作里捕捉出一丝极其明显的嫌恶,倒也没多想,把糖葫芦接回来后,转身看回王忱,道:“独乐乐,不如众乐乐。王公子,你也尝一颗吧。”
王忱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容央不管他,糖葫芦往前伸,雪青领会,接下那被咬了两颗的小家伙放回漆盒里,原封不动还给王忱。
王忱目光依旧落在容央脸上:“里面的东西,你不看了?”
容央淡然:“不看了。”
金乌西坠,天边颜色又黯一寸,王忱一错不错地盯着少女被薄暮笼罩的脸,自嘲一笑,下一刻,接过漆盒后退一步,恭恭敬敬、也冷冷冰冰地让开了那条道。
容央眸光微颤,扬起下颌,阔步而前。
※
走出东边角门,留守寺外的两列禁卫精神一肃,褚怿接过其中一人递来的马鞭,眼却还盯着前边预备上车的背影。
薄暮冥冥,寺外已是人影寥寥,暮钟訇然,悠长钟声从层层黄墙里传来。
这回探望确乎耗时太长了,等回宫,八成已是夜幕四合,雪青心里算着时辰,在车前扶容央上车后,便欲登车,突然被一条马鞭拦下。
转头,男人高高大大逆在残阳底下,仅一双眼黑亮逼人。
“先前院中的歌,是何人所唱?”褚怿出声,声儿较平常低而沉,像有意不给人听。
雪青一怔,反应过来后,欲言而止。
褚怿静候。
雪青想起先前容央的叮嘱,垂眼道:“是奴婢所唱。”
褚怿眼神质疑:“那箜篌……”
“也是奴婢所奏。”雪青一条道走到黑。
“……”褚怿眼微凝,唇边浮起一抹似有又无的笑,头一点,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