册封过后第四日,德嫔自凤仪宫向皇后请安回来,觉得身上有些发汗,宫女婵儿连忙替她更衣,又倒水来服侍她重新清洁一回,随后斟上桂花茶捧来,这才收拾起了换下的衣裳拿出去。
“呀!”她忽然低呼一声:“娘娘来天葵了?”原来是瞧见那浅色的衬裙上沾了梅花瓣儿大小的两点殷红。
德嫔心中一沉:在马球场那日是初二,她谎称来了月信,没让皇帝沾着,此后便一直偷偷服用藕节推迟日子,以免令人生疑,谁知,还是没延到下个月去。
婵儿不知内情,还忙着准备月事带,又要去报备尚仪局彤史。
“别乱嚷!”德嫔急忙喝住她,又缓和了语气,道:“我月初时就来过了,只不过从前底子不算好,差事忙碌起来,偶然也有混乱的。如今咱们先别声张出去,自己个儿留神调养过来就是,省得惹人闲话呢。”
婵儿觉着有理,便点点头:“听娘娘的。”想了想,又忍不住道:“按说,娘娘受封几日了,怎么皇爷还没有召幸过您呢?”
德嫔心中不悦,面上倒还淡然:“谁说的嫔御们前脚受封,皇爷后脚就非来不可呢?这种糊涂话再不许说了。”
好在婵儿虽没什么心眼,还不是彻底不可教,连忙应下来,自去处理裙子不提。
德嫔却不得不琢磨起来:当日她吊着皇帝的胃口,成功地得以封嫔,但真正的较量却还没有开始。当皇帝的,心中装的太多,后宫女人至多不过占万之一二,皇帝对她的新鲜感,更是如朝露一般稍纵即逝。她若是再矜持下去,兴许过犹不及。
而三日后,便是中秋节了。
八王妃此时终于是坐不住了,自上回皇后犯心疾后,皇帝便下了令,禁止她再靠近凤仪宫半步,她没处去纠缠抱怨,只好屡屡差人使银钱打点,好送些衣食进去,或捎一字半句出来,却都如泥牛入海,只有进去的,没有出来的。
如今听说连中秋团圆,皇帝都不肯赦八王出来,索性破釜沉舟,严妆肃服起来,抱着还没满月的庶女,带着亲近奴婢们,便往宗正寺赶去,满口唯求父女相见,骨肉团圆。
消息传到内宫来,女眷们都难免私下里议论纷纷。
“…这又未免太不近人情了。”杨太后立在廊下,殿前几个小宫人正来来往往地摆放着新送来的各色时花,付嬷嬷在看着茜儿秀儿给偷炭郎洗澡,只有席嬷嬷侍立在旁,也不曾上来听她和莲姑谈话。
莲姑一脸戚戚然:“这话也只有您这样的长辈才敢说,做臣子奴婢的,怎敢多嘴半句呢?”
杨太后喟然道:“我一向听不得这些骨肉不能相亲的事儿,便是先帝若还在,必定也不愿看着他们兄弟之间生分了——少不得,我且豁出脸面,去皇帝跟前说说情,至于皇帝他肯不肯答允,我却没法儿向你担保了。”
“娘娘肯施恩,便是天大的造化了!”莲姑喜不自胜,当即跪拜下来,向她行了大礼。
杨太后一时也不免暗觉惊诧,面上很快如常笑道:“大节下的,受了你这个礼,看来赏赐是赖不掉了。”一面令她快快起来,一面让人果真去取些麟趾金来。
莲姑谢了赏,接过来,又趁势低声道:“娘娘放心,不日定当涌泉相报。”
杨太后一笑。正当此时,宫人来报:“皇后娘娘并德嫔来了。”
杨太后心中略算,今日恰是皇后该来请安的日子,只是她没想过,德嫔也跟着。
她暗向席嬷嬷递了个眼神,让她打发了莲姑等人。
皇后穿了一件应景的红缂丝如意云月兔纹衫子,歇了几日,精神看着好了许多。领着德嫔给杨太后行了礼,她便笑道:“太后这儿的墨菊开得可真好,我还没有见过品相这样雍容庄丽的呢。”
杨太后邀她二人入内,各自落座,听她这样说,便道:“难道你那里还没有么?”
皇后眉眼益发弯起来:“这是沐恩伯亲手培育出来的,拢共四盆,都献进宫里来了,自然应当送给太后赏看。”
德嫔闻言,跟着赞叹道:“沐恩伯闲云野鹤,这般超然绝俗,当真教人艳羡钦佩。”
杨太后没由来地,愣了一时,方对皇后道:“你既喜欢,让人搬两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