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下的吉祥正在园中一个小亭避雨,虽不至成落汤鸡,只是急雨无兆,仍是从上到下淋了一个透。
跑进亭子空等小许,吉祥反应过来不对。
——今早她特意施敷精妆,梳起头饰,又从萱宁堂送来的衣裳里挑出一套最喜欢的上身,被一场急雨浇落,现下自己不知成个什么样了。
这是个相当严重的问题,吉祥摸摸贴在鬓角的湿发,居然才意识到。
自古有女为悦己者容,没有女为悦己者狼狈,何况人家现在还没悦她,万一第一印象不好,将来想挽回可就难了。
虽说这么大的雨,穆二公子也未必会替她说项,但若真碰上,可就不美……
吉祥苦哈哈地看一眼贼老天,权衡一番后,以手遮头跑进雨里。
说来正巧,恰在她冲出花亭时,另一条榄景路上,一人持伞而来,正瞧见雨中一道茶白影子灵动地跑开去,仿佛无重水晶帘中一个闪逝的精灵。
伞上的雨珠跃出雾气,伞下之人纵衫脚浸湿亦是闲雅,一滴雨屑溅上睫毛,莹莹如仙。
他望着那人消失的方向:这背影,似在哪里见过的……
穆澈自然找不着十一的玉,对他支使自己去园里的原因,倒有些隐约的猜测。暮合雨停,晚饭用毕,他独自在府里闲走,两盏茶的功夫,到了瑶华苑外。
说无心也无心,说有意也是有意,于一个目过成诵之人来说,这两日的“眼熟”,过于不寻常了。
院子里正在说笑,穆澈立在围墙下,听见一个温婉的声音道:“这就是你给大夫人表演的生成盏?果真叹为观止。”
里头传出瓷盏相碰声,一个娇灵的声音回答:“不过是雕虫小技啦,我悄悄告诉你们,其实这里面也有唬人的地方。”
另一人问:“清清白白地看着,如何唬人?”
那娇软的声音嘿嘿一笑,多了分狡黠:“我的技法不到家,盏中的字迹其实并非那么清楚,不过略有个字形,非是学问深识的人,也辨不出这些花花道儿来。比如何姐姐你,见之前我幻出的景儿是花栏药圃,一看出字,下意识便以为是‘花药分列’四字了,若是不那么灵通的,我这招也不灵。”
先前的温婉声音道:“原是这么回事。”
“是呀,所以我们坊主说,这茶百戏源于市井,其实是文人的玩意儿。遇上不识货的,你只管弄出个一二三四,足够把人糊弄住了。”
她说得津津有味,全不知这番话已传入墙外人的耳朵。
穆澈盎然一笑,伯母昨日被哄得高兴,把人夸得花儿一般,若她听见这番自白,不知做何感想?
雨后的草木香中传出闺语逸趣,穆澈不意惊扰她们,索性负手倚壁,往下听去。
院中四女贪雨后清新,人人披一件薄风披围坐在琴台,几个丫环拿了座垫在一旁的石桌凑趣。吉祥泼了旧茶,叫瑚琏帮她煮茗;湘辰与心上人暗通了心迹,这两日心情好,连琴曲都是浴乎沂风乎雩的怡快;独苏还是不爱说话,何宓便随琴音吟一两声长调,以增兴味。
茶香琴雅,笑语嫣然,穆澈忽然有些体味到先宗的乐趣。却听一曲终了,一女抚掌道:“弦音流缭,可堪三白。”
接口那人撒娇似的:“姐姐,我的茶刚好,你又要酒了。”
旁边的小丫头不知底里,愣头愣脑问:“小厨房有青梅酒,姑娘要喝么?”
姑娘们爆出一片笑声,一墙相隔的穆澈也跟着笑了,低醇的一两声,如流水下打磨光润的青石。
“哎,我想起一桩侯爷的逸事,你们要不要听?”
穆澈修眉微挑,我的逸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