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祥失眠了。
这一日里发生了太多的事,可没有一件事,比得那须臾一面之见。
之前止闻其声,只觉天地万籁不如他一人好听,今日睹其颜色,方知风骨在眉,温许在睫,万籁之音都活生生化成了色授魂与。
抑制不住地,想把他据为己有……
这可当真没出息!吉祥骂自己,当年一面,今日一面,就把魂儿都丢了。
琏瑚迷迷听见动静,在下首的小纱橱里翻个身,半睡半醒地呓语:“姑娘,睡吧。”
吉祥往那帐子里瞧一瞧,倒羡慕她无忧无虑。把灯熄了,却没有歇下,寻了件春披蹑着脚出门了。
卓清府宅邸大人口少,她们这院子又偏,晚间关了院门,北墙的角门常常是不管的。上夜的婆子不在院里,多半回屋倒乏了,吉祥摸出角门直往后头园里去。
月光薄薄洒在花木间,吉祥却是不怕,只想着走散走散心绪。
谁想一亭儿还没走到,前头突现一团光,三蹿两蹿地到了跟前。
要不是电光石火间看见一张人脸,吉祥只怕就要叫出来。
两人同时退一步,那提着灯笼的人抚胸哎哟:“吓死爷了,大半夜的干嘛呢?”
吉祥听是男子声音,吃了一惊,下意识掉身便去。
那人提灯往她面前一晃,却是抓住了她手腕:“是你呀,来来,快帮我找玉佩,找着了谢你。”
吉祥一下子抽回手,像被毒蛇咬了一口似的,“你做什么?”
她嗓音含着南州的软,掺杂夜风般瑟瑟的轻颤,让原本心思坦荡的穆庭准愣了一愣。
他略略退后一步,心笑小爷我能做什么?随口道:“我掉了块玉佩,很重要的,帮我找找。”
从前他在卓府留宿时,总爱混在西厢穆温屋子里,今儿穆温出了趟城,他觉得无趣,便要住在园中荫松馆。那玉佩是束发礼上兄长所赠,对他重要,倒是实话。
吉祥裹着披风咬着唇,深夜与男人见面该速速回避的事,她却不知转着什么心思,站在原地不动。
穆庭准从没个男女大防的忌讳,觉着春风夜里经逢这么一遭十分有趣,饶有耐心地等。
要知此二人皆著长披,吉祥身上的是件红披风,夜色里显得比墨还浓,穆庭准则是褪了外袍发觉玉佩不见,懒得再穿,抓起一件月白风披就出了门。
于是飘飘荡荡的一白一黑,半晌没个动静,再加一盏孤灯摇曳,若有第三个人,当场就能想到地底下那两位。
“那……我帮公子找。”少许后,吉祥轻声说。
穆庭准笑了声,欲调笑一句“你不怕我做什么了?”又怕她跑,干脆闭嘴挑灯,沿着白日走过的路寻玉。
吉祥对园里的环境远不如穆庭准熟悉,胜在眼神灵,寻不多时,竟真给她在一个亭子外的木槿篱上发现了。
“是了,必是绦线松了刮下来的。”穆庭准接过玉佩,一脸孩子气的欢喜。
吉祥微微垂睫,心想穆良朝那样个温文尔雅之人,怎么他的嫡亲弟弟,是这般迥然不同的性格?算着自己出来多时,便直言道:“二公子刚刚说的可算数?”
穆庭准一怔:“什么?”
吉祥白日见他与穆良朝一道走,又能在后园里横冲直撞,必是府里的二公子无疑了。她紧紧捏着风袍,声色都凉了,仍壮着胆子重复:“二公子刚刚说,找着了谢我,可作数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