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生有伤福祉,见血只怕也不太好罢?”白鸥在人群外抄手倚着门框,“一坛子酒而已,北胤很快就会再奉上的。”
李遇驻步,却没有回头。殿内喁喁私语声渐起,大抵都是猜着这白鸥会怎么死。
北胤与殇宁接壤,是向殇宁王朝称臣的属国,每年入夏都会上表请奏,得殇宁皇帝御准后,赶在太皇太后的生辰前遣使臣入江宁;一来奉上纳贡,二来献上贺礼,为太皇太后祝寿。
可近年来北胤在其新君赵宏胤治下愈发强盛,逐渐并吞周边诸国;直到今年,太皇太后的生辰都近了,奏请入江宁的折子都还没有递进宫来。
殿上众人都是御前侍候的,他们知道自己的主子阴晴难测,本就不好侍候,近来再被北胤的事扰着,谁不是夹紧尾巴做人。偏这新来的粗使宫婢小桃敢在这时候触了皇帝逆鳞,任谁人都觉得这丫头是死定了。
却不想,还有更不怕死的。
可人群外“不怕死”的白鸥当然不觉得自己是在找死,他还等着逃出宫去大千世界任逍遥呢。
只是殿前那丫头瞧着也不过就十四、五岁的模样,还没有他之前在大学里教的学生大,要放在他的年代,合该是个被父母宠在手心里读中学的孩子;这一顿杖刑下来,就算是不死,这辈子也交代得差不多了。
他并不觉得自己是圣人,但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他也实在是做不到。
按史书记载,今年北胤的使节的确会在周哲翎生辰前如期入江宁贺寿;他现在这样说,一来想保住这丫头,二来,没准还能糊弄糊弄这小皇帝,日后更好脱身也说不一定。
值得一赌。
反正自从穿过以后,他的运气一直都还不错。
“你知道些什么?”李遇回头,阴鸷的眼神穿过人群落在没正形的白鸥身上,“皇祖母仁慈,只罚你一年俸禄,我瞧着是轻了;她老人家没有再找个嬷嬷好好教教你这宫里的规矩吗?”
“大胆!”小姚上前指着白鸥,“圣驾面前岂容放肆!你还不上前行礼?”
白鸥的眼神在大殿里打了个转,发现殿上所有人的眼睛都盯着自己看,他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还抄着手靠在门框上。
他有些尴尬地站直了身体。
从昨晚到现在,他瞧见不少人朝李遇行礼,但不是宫娥就是內侍,这禁卫的礼要怎么行?
“那个……”他清了下嗓子,胡乱地抱了抱拳,“见过陛下。”
李遇没有再说话,只抬眸瞟了眼一旁的小姚,小姚立马挺了挺腰背,抬声道:“闲杂人等,退下!”
待众人去后,李遇重新坐回了之前的位子上,“你想说什么?”
“我想跟陛下打个赌。”白鸥上前,嘴角噙笑,默默在心中计算着日子,“半月内,北胤使节会如期赴江宁为太皇太后贺寿。若是白鸥说对了,陛下便免了那丫头的责罚;若是白鸥言错,愿与那丫头同罪。”
李遇盯着白鸥,半晌没有言语。
“这话谁教你说的?”就在白鸥已经想撂挑子走人的时候才听见李遇幽幽地开口,“你还知道些什么?”
白鸥撇了撇嘴,心道,我这么大个人了,说话还要人教?
可这皇帝再小也是皇帝,况且看上去脾气不太好,他现在人在屋檐下,也是不得不低头,“我猜的。晚两天处置,陛下也无损失,为何不敢与白鸥打这个赌?”
“谁说朕不敢了。”李遇眉间一凛,捏着座椅把头的手指指节青白。
这动作虽小,却没有逃过白鸥的眼睛,他在心里笑出了声。
这小皇帝看着再凶狠,到底也还是个孩子,自己日后若想要把人唬住,看来不难。
“把那丫头关到永巷里去,找人给朕看好了。”李遇吩咐完一旁的小姚后重新靠回椅背,他斜眼睨着白鸥,“朕,权且等着。”
白鸥去后,李遇在小姚的侍候下更衣,准备上朝。
“小姚。”李遇平举着双手,神色里有点抱歉的味道,“你会不会怪朕无能?”
“奴才不敢。”小姚一边帮李遇系着腰带一边答话,没有抬头,“奴才和小桃心里都是明白的。只是——”
小姚系好腰带停手,眼神看向方才白鸥离开的方向。
“不必理会。”李遇对着铜镜正了正冠冕,转身朝殿外走时淡淡地道了句:“随他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