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公主,这点苦头算什么?”另一人的声音响起,是个年轻男子,谢蘅猜想此人定是早些时候在东极坛前见到的苏卫霜了。
谢祯听到他这样说,顿时笑得止不住,半晌才娇声道:“也好,就当做是对你的考验吧,毕竟想要娶大晋国的公主可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两人随后又轻轻交谈几句,见外头天光暗了下来,便一道从另一侧离去了。
谢蘅终于松一口气,她抬起头看一眼身旁的沉浮,昏黑晦暗的光线中他的一双眼睛亮得惊人,面上依旧是亘古不变的严肃神情。
她不由得笑起来:“怎么撞见人家花前月下,你还是这幅表情?”
这下倒把沉浮问住了,他微微蹙起眉,迟疑道:“那,臣应当有什么表情?”
谢蘅越发觉得好笑,摇了摇头,背起手继续往前走。
她实在是觉得新奇。
原来堂堂靖国如意公主也会在心上人面前展露出这般娇态。
只是,她原本以为谢祯中意的人会是翱翔于天际的雄鹰,没想到最终还是被这位年轻俊朗的苏将军俘获了芳心。
真真是男色误人啊。
谢蘅沿着青石小路回到住处,推开门,宋檀正坐在灯下翻着一卷佛经。
他的侧颜清朗,发若流水,整个人带着些许点到为止的冷淡疏离。
这是谢蘅记忆中少有的几次,宋檀未曾喝醉,和她共处一室的光景。
她倚在门边,盯着宋檀的侧影正欲开口。谁知宋檀却突然起身,将佛经卷起便要出门。
她柳眉微挑,拦在宋檀面前,问:“驸马要去哪里?”
宋檀不得不止步,不耐烦地看她一眼:“公主今晚要在这里歇息,微臣先行告退。”
“你我本就是夫妻,有什么好告退的?”谢蘅勾起嘴角,漫不经心地上前一步,将宋檀生生逼得退了半步。
“再说,今晚留宿大慈寺,旁边的院子里着住的就是圣上。你这般贸贸然地闯出去,不怕惊动了圣上?”
见到宋檀面色不悦却又无可奈何的模样,谢蘅恶趣味地心情大好。
她反手将房门关上,再给宋檀下了一味猛药:“平日里你爱做什么,本宫都依着你,可今天不行。今天若由着你闯下什么祸端,只怕不光是你,蜀州的宋家老小都要掉脑袋。”
宋檀闻言,脸色又白几分,也不欲和谢蘅理论,干脆合衣便往床上一躺。
可谓是两耳不闻卿卿语,一心只想见周公。
谢蘅眼见计谋得逞,优哉游哉地坐在案前,信手翻了翻宋檀留下的经卷。
她从不信佛,可谢霄信。
谢霄曾对她说,地藏菩萨发愿要普度众生,地狱未空,誓不成佛。他亦希望自己来这人间一趟,能渡晋国百姓于压迫、苦难之中。
可惜,他的心愿到底是没能实现。
谢蘅坐了没多久便觉得困倦,于是脱了外袍,在宋檀身边躺下。
傍晚笼罩在她心头的惶惶之感又在这时漫了上来,她甚至觉得周围有一双看不见的手,正在不动声色地编织着一张巨大的网,将所有人都网罗其中,由不得她反抗。
屋外突然开始落雨,雨水噼里啪啦地冲撞着纸窗,像是要将这间小屋撕碎一般。
谢蘅睡不着,索性直起身来坐在床上听雨声,当她的目光瞥到身边的宋檀时,眼中闪过一瞬间的温柔。
无论现实中他们之间如何冷漠,驸马宋檀终究还是她的初心。
她的心中绕起千千结,口中亦喃喃说道:“若有一天我再也不能用公主的身份压着你,你是不是会第一时间逃走呢?”
宋檀的眼睫在这时轻颤了一下,像是在回应她。
下一秒,屋外陡然传来急促的敲门声,谢蘅犹豫了片刻,披上外袍前去开门。
她本以为是沉浮有要事向她禀报,谁知开了门却看到谢祯和苏卫霜站在屋外,沉浮腰间的佩刀已然出鞘,刀尖不断往下滴着雨水。
见到谢蘅露面,谢祯冷冷笑出声,眉眼间结满邪狞:“姐姐可真是好手段啊,趁着今天朝中空虚,派刑部抄了尚书府。既然是姐姐违背约定在先,今后可别怪妹妹不顾情分了。”
她这三言两语说完,着实如当头棒喝,震得谢蘅发懵。
什么抄家,什么尚书府,谢蘅实在是一概不知。
可谢祯亦不给她解释的机会,说罢便转身离去。苏卫霜紧紧跟在她身后,手里挑着一盏孤灯,成为这苍茫夜雨中的唯一一抹亮色。
一道闪电在这时撕裂天际,将整个人间抽离成黑白色的惊梦。
雨下得更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