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说!你是我郑衍的女儿,这世上怎么会没有你的家!”
他将她捧在手心里宠了十几年,还是头一次见她这么伤心的哭,像是一个被人遗弃的、无家可归的小动物。
他的心跟着一抽一抽的疼。
他素来知道这个宝贝女儿娇纵脆弱,所以一直在犹豫该怎么告诉她真相,没想到正与夫人商议的时候,听到了郑姣去宝珠阁的消息,他与夫人连忙赶来,恰巧就撞见了这一幕。
“姣姣,不是说好了这件事先瞒着你姐姐吗。你怎么……”郑衍摇了摇头,终是没忍心说重话,只长叹了一口气。
周氏上前将伏在地上的郑姒扶了起来,拿着手帕温柔的擦了擦她脸上的泪。
“阿姒不怕,莫说你的生母于我和姣姣而言有救命之恩,我不可能昧着良心弃你于不顾。便是这些年的母女情分,你让我割舍,我也割舍不下。”
周氏说着,声音也开始有些微哽咽,“阿姒,我依然把你当亲生女儿看待,与往日没什么不同,倒是你,不要因此时与娘疏远了才好……”
郑姒感动的一塌糊涂,眼泪彻底收不住了,埋在周氏的肩头将她的衣服都哭湿了。
最后无意中一抬眼,她看到了郑姣嫉恨的目光,宛如实质,稍纵即逝。
她对她的恶意不畏不惧,甚至挑衅的微微扬了眉,看着她气的把那张脸都绷紧了。
郑姣捏了捏拳头,深吸了一口气,垂下头怯怯的说:
“都是我……”
“娘……”郑姒开口打断她,柔声问,“我想去祭拜一下我的亲生父母,可以吗?”
“阿姒有心了。”
周氏和郑衍对视了一眼,点了点头。
他们本就有去拜祭恩人的打算,本想瞒着郑姒,如今既然她提出来了,正好可以带着她一起去。
“爹,娘……”郑姣低着头,扑簌簌的落下泪来,“你们带着姐姐去吧。我、我不想…”
“要是他们没死该有多好啊,那样的话,我也…有人疼……”
她哽咽着说完,头也不回的跑了出去。
手心手背都是肉,周氏无奈的和郑衍对视了一眼,而后连忙追了出去。
最后郑衍独自带着郑姒上了路,周氏未能同行。
……
郑姒的生父母葬在五里之外的明水村,他们祭拜完后天色已经暗了下来,于是便在村中找了户人家借宿了一晚。
当晚,风雪连绵着下了一夜,翌日郑姒起来的时候,发现门口的积雪已经没到了她的小腿肚。
“不知道过年之前还能不能赶回去。”郑衍望着门口厚厚的积雪沉吟道。
“留在这里过倒也安宁。”郑姒吸了一口清冽的空气,踏出门槛去踩雪玩。
郑衍见她活泼了起来,嘴角浮上一点笑意。
“也是。”
他本是郑家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旁系的儿子,与家族向来交情淡薄,这次为了郑姣的事回来,那乌泱泱的一大宅院的人没几个认识,偏生他们还上赶着与他套近乎,将他烦的头疼。
躲在这里确实清净。
他活动了一下筋骨,去找这户人家的老伯下棋了。
……
郑姒一边思考着自己的未来,一边一步一个脚印的往前走。
她其实不想回京城了。
与郑姣一同回到尚书府,生活在一个屋檐下,意味着日复一日,无休无止的争斗,直到她们其中一方彻底败北。
虽然她如今有未卜先知的金手指,认真起来未必斗不过郑姣,但是她一想到那种殚精竭虑不得放松的日子,就觉得累得慌。
郑姣是一个冷静又有野心的人,她天生便爱争斗,并且在斗争中能获得趣味,而郑姒身为一个循规蹈矩混吃等死的社畜,早就咸的不想翻身了。
如今骤然没了生存的压力,她只想慢悠悠的享受平静的生活。
翡州山明水秀,天地澄明,留在此处未必不是一种好选择。
只要父亲没有厌弃她,那她便会变成维系翡州郑家和他的一根桥梁,郑家的人一定会对她客客气气的。
至于日后嫁人……
郑姒蹙了蹙眉。
她根深蒂固的思想让她没有办法接受与别的女人共侍一夫,可是只要父母健在,他们定然不会容忍她一直不嫁人。
她如今已经及笄了,也到了可以议亲的年纪。
日后她不回京城,但是郑姣却时时在母亲身前,若是她在这事上给她使绊子……
郑姒打了个寒噤,想起了那个酒鬼寒碜的脸。
不行不行,这事她一定要早做打算。
就在这时,她看到一条木筏从薄薄的顺水而下,破冰而来。
那筏上伏着一个无声无息的白衣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