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恪?” 韩越大觉意外,看了穆瑰一眼:“叫她上来。” 穆瑰领命,亲去迎接,寻机摘下头盔,抹净额上冷汗。 汤恪与六月才一登船,便先解下佩剑,交付小军。自己急步到了韩越面前,双双施礼:“见过大帅。” 韩越并不认识汤恪,余光扫到六月,却是个熟悉的,便知西川将军身份无疑,打量片刻,冷声问道:“汤将军来此何事?” 汤恪暗中咬了咬牙,还是低头言道:“奉王帅军令,来听大帅调遣。” 韩越一怔:听我调遣? 穆瑰闻此,一颗心悠悠的从嗓眼儿落回了腔子里:“大帅正等将军呢。” 韩越蹙起的眉尖不易察觉的跳了跳,转向六月言道:“你怎么不在王帅身边侍候?” 六月听他用了尊称,暗舒一气,忙恭敬回道:“王帅命末将驰赴合江,护卫大帅。” “本帅自有玄甲众将护卫。” “是。”六月脸显尴尬:“末将自知无能,怯来丢脸,然王帅严命,谓此心意所在。” 派不派由她,用不用在我……韩越虽是冷哼了一声,神色却缓了下来。 穆瑰瞅准机会忙道:“大帅,是不是请汤将军进舱叙话?” 韩越示意不必,就在此地商议:“正有一事,需得将军协助……” …… “禀殿下,汤船放箭了!” 赵枚连奔带叫,入舱时差点栽倒,眼见是高兴过了头。 “师姐说的真准。”青峦一笑,为韩飞斟酒。 “听,喊杀声响起来了。”赵枚正两眼放光,忽觉道道厉闪自天边划过:“咦,要下雨了么?” “那是玄甲军回击的锐火箭。”韩飞鄙夷的瞥了她一眼。 “哦,是火箭……”赵枚赶紧出外又到船头:“打起来了,真打起来了,太好了,太好了…….” 舱中,韩飞推开酒碗:“我要立刻登船去见月郎。” 青峦慢条斯理的嚼着梅豆:“还不到时候。” “狗屁不到时候。”韩飞大怒,一拳砸落小桌,把酒坛酒碗都震得飞了起来。 青峦连忙伸手抱坛抓碗,笑声极是无奈:“这会儿正战的激烈,船过去易被误伤。小妹只有这一艘尖头青篷,挡不了你玄甲军的锐火箭。” …… 汤恪盯着江面烽火,不时跺脚:“风婆婆不在家,雾袋子倒破了洞,锐火箭都打不透这些灰丧气。” “将军,是不是把兀岭那带先整个围起来?”六月心生焦急:“我看韩少爷的左翼战船已经发动了。” “不是不想围,是围不了。”汤恪言道:“那地界儿江水深浅不一,暗石多,礁洞深,到不了近前,咱就搁下了。” “放小船,然后派人游过去?” “谁敢在合江下水?”汤恪瞪大眼睛:“下去就是个死,我不能随便发这样的令。” 六月一窒。 “妹子你是急糊涂了。”汤恪拍拍六月肩膀:“咱的船过不去,那边也一样。这包围圈看着是差个口子,其实已经成了。铁定跑不了韩飞。” “你是说韩飞将军所在的那条船和咱们的一个样式?” “或者和玄甲军一个样式。”汤恪叹了口气:“就算它披红挂彩放鞭炮,放到今夜里这条江上,谁也找不着。韩少爷不死心,可他没打过水战,用这射火箭炸灯笼的法子,真不管用。” “韩少爷不是为找那条船,而是想让那条船主动来找他。”六月扶舷看去:“韩飞将军真沉得住气……不过,她总是要到玄甲军去领错银虎符的。” “诶,刚才我就看见韩少爷一个人,他那些玄甲大将可都没跟来啊。”汤恪眯起眼睛:“这事儿邪门,会不会……” “穆瑰悄悄同我说了,请将军你放心。韩少爷统御玄甲,众将宾服。”六月想起穆瑰还道:差一点儿韩越就命放箭了,幸亏自己和汤恪赶着过去,恭顺听命,否则形势不堪设想。暗叫:主子,你真是料事如神。 “奶奶的,这听起来跟笑话一样。”汤恪皱皱眉头:“王帅居然就信。” “将军过船一趟,也该信了吧?” 汤恪拍拍心口:“实话告诉你,这儿还怦怦跳呢。” …… 白云飞渡 十数黑衣女子拖着兵器,懒散坐在石间闲话:“今夜雾可真大,像扯灰棉絮一样,有年头没见过这景象了。” “还什么有年头,这辈子你都没见过二回吧?”有人嘻嘻笑道。 “水也涨起来了。”一个女子觉得鞋底湿漉漉的,甩脚一抖,全是水花:“咱得往后挪挪了。” “不能挪。”有人拦住她:“挪回去看不清江面,万一有事,咱成聋子瞎子了。” “你不挪,待会儿浸水变王八。”前头的女子把她踢开,一跃向后:“我有家有男人的,不跟你一起。” 另外那些女人嘻嘻哈哈,也都各自起身:“怎么才说两句话,水就泡到屁股了。” 不想挪的女子还待坚持,眼见只剩了自己,水势又涨速惊人,也不得已后撤:“今年真是作怪,平时该退潮的,怎么就又涨起来了?” “今年作怪的事儿多了。”有人言道:“你们没瞧见黄昏时那片火烧云么,把天映的跟撒血一样。” “不都是红的,还有别个色呢。”又一女子叫道:“她们说是老天奶奶刷房子,不慎打翻了颜料桶,倒到云彩里头了。” “不吉利啊。”有人摇头大叹。 “什么不吉利?”年纪小些的紧张问道:“是不是这地方又要被淹了?” “那我得快去拿上殿下那袋子梅豆。” “哎,梅豆值几个钱。”有人笑道:“不如抱着殿下的砚台?” “砚台太沉,拖累我跑不快。梅豆还能充饥,逃命时最缺不得。” “那我拿什么呢?” “你呀,捧着自己胖肚子就好,等水上来了,就跟个球似的漂回老家。” 正自胡侃大笑,忽听那个着紧岗哨的女子言道:“江面上好像有船驶过来了。” “什么啊?哪有!”大家回头眺望,但见黑沉沉,雾蒙蒙一片。 “你们听,有动静。” “没听过潮水声么?就这个劲儿。” “不对!” “没有啥不对的。你以为这大夜里江神会派船接你去鱼龙宫当三驸马么?做梦丢魂了吧。” “哈哈哈哈。” 闹笑之间,忽听“啪”的一声巨响,众人都似被惊雷劈到一般,有的忙乱起身,有的急骤回头。就见浓浓雾霭之中,隐隐显出数只大船轮廓,缓缓向礁桥逼近。 “殿下回来了?”有人哆嗦问道。 “不,不像……” 火覃、书钺的坐船迎面撞上了冒头的暗石,左前破损了一个大洞,江水汹涌倒灌,不及封堵,只得先撤下来。 “将军,换到那条上去吧?” “不用了,已经到地方了。”火覃一挥火萤令牌:“全军下船,包围白云飞渡,搭救小侯。” “是!” “遇有抵抗,格杀勿论。” 书钺十分谨慎,补充命道:“点起火把,从三面冲过去,尽快合围。” “奶奶的,都说这个礁桥陷到水里去了,谁知后面还有这么大一块地方。”火覃提着大刀,边走边道:“要是没有舆图向导,茫茫大江,哪里找来?” “是啊。”书钺映着火光,拿马鞭一指:“快看那边,是房舍还是什么?” “冲过去!”火覃大声命令。 转瞬间,喊杀声四起,黑衣人连连退却,慌不择路。 “怎么回事,哪里来的兵?” “是玄甲军!” “玄甲军怎么杀到这里来了?杀错了,杀错了!” “啊!” 惨叫声此起彼伏,玄甲军杀的性起,哪管对错。 “找到小侯没有?”火覃只关心这一事。 “禀将军,冲不到前面去,那是海市蜃楼吧?” “不会。”书钺沉吟片刻:“想是依着五行八卦而设……人闯不过去,火可能耐。给我烧出一条通路来。” “可别伤着翊仁啊。” 书钺朗声大笑:“我的火大将军,使你的看家本事,怎么还缩手缩脚的?翊仁可要笑话你啦。” …… “天都快亮了,你要等到什么时候?”青篷船里韩飞怒向青峦吼道。 青峦挑开舱帘,往外看了看,叫来赵枚:“怎么这样亮?玄甲军使了多少锐火箭?” “殿下,天边好像都烧起来了,一眼望不到头。” “嗯?”青峦钻出舱门,到了船头,急要筒镜,等辨明方向,大吃一惊:“玄甲军背后着火,这是怎么回事?” “不能再耗下去了,立刻送我过船。”韩飞怒目大张。 任她大呼小叫,青峦并不理睬,沉思片刻,问向赵枚:“我这只船是不是在兀水洞里?” “能撤进去,但是……”赵枚迷惑不解:咱们不是该往前进么? 就在此时,有前哨急来禀告:“殿下,很多大船往这边开过来了。” “是玄甲军还是西川军?” “东边过来的也有,西边过来的也有。” “啊?”赵枚惊怒已极:“你们干什么吃的!怎么这会儿才来报?” “前面打的激烈,火光冲天,箭雨如织。也不晓得这些船是从哪里溜过来的,刚刚才辨认清楚。” “也许正面突不过去,双方都想绕路偷袭。”青峦命道:“先撤进兀水洞里。她们的船大,根本开不到这里来。” 韩飞一听就急了,嚓啷抽出宝剑,压到了青峦脖颈上:“不能撤,开出去,我要见月郎。” “殿下!”赵枚大惊。 青峦还不及说话,忽听喝喊声被风送来:“白云飞渡已破,交出韩侯,饶尔不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