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他们剑拔弩张,不是几句话就能劝解开的,清涟无奈拉住小沙弥:“你说还有祷福圣物,我想瞧瞧。” “好啊,好啊。”小沙弥眼睛一亮,也顾不得那两个男女要得罪菩萨了,忙给清涟带路:“施主随我到香房坐,有的是好东西呢。” 说也奇怪,旁观的一走,打架的也没了兴头,五郎和那女子都是冷哼一声,快步跟上清涟,过门洞时各不相让,皆要走在前面,好悬一起被挤在洞里。 小沙弥听得有拳脚相击之声,回头看看:“哎呀,这是要拆门么?算了,反正要走了,随便你们吧。” “要走?”清涟听得清楚。 “嗯。”小沙弥叹了口气:“主持说这深山小庙香火不旺,供奉也少,穷的我们快喝西北风了,要换一处寺院修行。我们本来也是游方到此的,既待不下去,就走呗。” “听你口气还是舍不得走的?”清涟拿眼望来。 “好歹上有遮风雨的瓦,下有能睡觉的地儿啊。”小沙弥嘟囔着:“游方化缘,吃一顿没一顿的,更苦。” “你说从西边来,路上也见过不少大寺院吧,怎么偏在这里住下了?”清涟问道:“住下时,不知道它就在深山里,会少香客么?” “别的寺院虽阔大,容不了我们。”小沙弥摇了摇头:“我们敬奉莲花菩萨,正好这里就有一尊。” “哦?”清涟暗自沉吟:“你们来时,这里什么模样?” “比现在还破败呢。”小沙弥随手一指:“这里,这里,还有这里,都是我一点一点打扫出来的,草是我拔的,土是我翻的,水缸是我挑满的,连菩萨身上的贴漆都是我补好的。” “出家人又不犁田耕种,你拔草翻土做什么?” “我不知道。”小沙弥摇头:“主持让干,我就得干。” “怎么没见你们主持?”清涟四下一望。 “他要出外布施讲法,常日不在寺中。”可也没糊弄来多少香客,还不如我能挣呢,唉!小沙弥一边腹诽,一边打起布帘:“施主请坐,我去倒茶。” 五郎与那女子也都随了进来,各找一椅入座,互相盯视不放。 清涟左看一眼,右瞅一眼,悄悄把斗笠压低。 小沙弥沏好茶,又捧来个黄绸盖着的大托盘,恭敬的递到清涟面前:“施主,您请几样回去吧?很灵验的。” 清涟揭开绸布,第一眼就瞧见了佛头玉莲珠串,和从奕、虞氏戴的一般模样。又有慧鱼、莲冠、檀木珠、金刚轮等物,澄金耀眼。 小沙弥又请五郎和那女子挑选,两人俱不屑一顾。 清涟一样一样仔细看过,又问用途,哪件能保家宅平安,哪件能佑身体康泰,似是有心选取,却拿不定主意。 小沙弥见他眼睛不时扫过佛珠串,就笑嘻嘻的举到面前:“这是保佑姻缘长久,妻夫恩爱的,来此敬香的官人们无不喜欢。” 原来是这层寓意,怪不得奕哥一直戴着,被我要走时还有些不舍,说什么不大灵验。清涟暗自咬唇:“这个倒很别致……” 女子闻声暗笑,大约是听出小儿郎的情致来了,却见那个五郎并没露出丝毫兴趣,仍是紧盯自己,不觉诧异,便夸张的往佛珠串上一指:怎不看那个去?我又保佑不了你的姻缘事。 五郎顺着她指向一看,不羞反恼,再盯回来的目光像是燃起了火焰。 “还有什么是别人也常求的?”清涟收敛起酸意,又问向小沙弥。 小沙弥挠挠头:这会儿只想的起最后来的那公婿俩儿求的什么了。他就挑出金麒麟、吉祥牌,捡那些年轻男子们爱听的话说:“可以保佑怀妊、生产平顺,这个顺了,您一辈子也就顺了。” 清涟暗道:看来寿宁侯主君请回去的就是这些了。 小沙弥接着笑道:“施主们都是打听着哪样法物灵验,就请哪样回去?您也帮着我们莲花菩萨传颂些名声,好叫别人也能前来得些善果。” 这小秃驴,简直就是在摆生意经。女子的唇角露出一丝讥诮来。 “小师父不是要走了么?”清涟笑道:“我回去传颂了功德,别人却找不着庙门,如何是好?” “也是啊。”小沙弥经他一提,大起懊恼,不禁哀声叹气:“那官人可要珍惜机会啊,过了这山,真没这庙了,不,是有庙没我们了。” 清涟莞尔,便要取银票当个香资,不想一摸身上,哎呀一声:自己前呼后拥的出来,哪儿想得到此时还要亲自付钱呢。 “施主…….”小沙弥眼巴巴瞅着他:“我们可真的是说走就走了。” 女子看五郎也偷摸了袖口,而后仍是僵坐,便知两人都没带银两。她大声一笑:“小和尚,把这盘子东西都包起来,姐姐我全要了。” “啊?”小沙弥只觉眼前金光闪烁,仿佛看见那女子变成了一个大金人:“真的?” 清涟也是呆住:“娘子……” “娘子不要夺人所好。”五郎冷冷言道。 女子枕臂嗤笑:“官人看上什么,可以先请。” 我没钱!五郎窒住了气,忿忿把脸扭开。 女子掏出一把银票在小沙弥眼前一晃:“够不够?” 小沙弥使劲儿看那数目,眼珠子都对起来了:“菩萨一定会保佑娘子,保佑娘子长命百岁,官运亨通,娶个称心如意的美夫郎。” “嗬……”女子大笑:“回头不灵验,我可要把你这小和尚……” 不等她诅咒什么,小沙弥一叠声的高喊:“灵验的,一定灵验。” “替我在菩萨座前磕一百个头,太阳落山前就要磕完。”女子逗够了他,才把银票丢来。 清涟暗忖这女子身份,又窥她面容:不是见过,而是她好像某人,可惜一时想不起来了。 香茶饮罢,再无可查之处,清涟起身告辞,牵马出院,回头看向五郎:“兄台,还一路走么?” “自然。”五郎已经上马。 两人闲话着往回走,将到羊肉汤铺时,清涟回头一看,见那女子也是悠闲跟着,马脖子上担着两个大包袱,就是那些请来的法物。 五郎明显谨慎起来,不似刚遇清涟时那么随兴说话了,一副注意全在身后,□□自出寺庙便再没离手。 天色已然微黯,清涟恐误入城的时辰,一再打马,可他道路不熟,几次在岔口停下问人。 五郎就只跟从,不予任何意见,绕了远路也不抱怨。倒是那女子不时发句牢骚:“还出门打猎呢,找得着兔子窝么?” 五郎哼的一声:“哪来只跟屁虫聒噪。” “官人随我走吧?”女子提高了声音。 清涟转过头朝她客气拱手:“不用了,多谢。” 走了许久,眼见北城在望,五郎似松下一口气来:“官人还要那些法物么?” 清涟一愣:还是想要的,可…… 五郎见他下意识回头,便明其意:“那就后会有期了。” “你不入城么?”清涟生了诧异。 五郎一笑,忽然扬起马鞭,朝清涟的枣红马屁股抽去:“说话要关城门了,官人快着一些。” “啊!”清涟措手不及,顾不得再说什么,伏倒马背就是一路疾驰。 女子在后看的清楚,大吃一惊,飞马冲上,却被五郎横刀一拦。 “你干什么?” “包袱拿来。” “嗬……”女子大怒:“天女脚下也敢撒野!” 话音未落,却见五郎凌空跃来,压下□□,把她撞下了马背。 …… 清涟方一入城,就看见了等候在旁的公府车马,管事,看公并庆余、幸宁一个个脸色焦急,伸脖跺脚,好容易盼来了自己,霎时围上一圈:“少爷,少爷你可回来了!” 清涟坐进车中,方才细问:“你们怎不在坡下等我?” “一位官奶奶,举着紫衫军令牌,把我们连车带人都赶了回来,让在城门楼下等着少爷。” “没给府里送信吧?” “没敢,有人看着呢。” “哦。”清涟一笑,听庆余、幸宁一叠声的问自己刚才做什么去了,有没有出什么事,他赶紧改了庄重神色:“那羊肉汤味道一般,我还是禀明姨父,换一家店再尝尝吧。” …… 入夜,英王府四季院里还是灯火通明。寒冬、叶秋围着个女子,正给她敷用九花墨玉膏。 “看不出武功门路来?” “是!”那女子气恼言道:“其实那臭小子的功夫比我差远了,就是诡计多端,诱惑我去扯他的面纱,结果抢走了一包法物。” 功夫差远了,和你缠斗到大半夜,这还弄得你到处是伤?叶秋低低一笑:“你扯人家面纱作甚?” “我得知道他是谁啊?”女子言道:“他一路上都在想着怎么劫持贺兰少爷,若非我看的紧,今日定出大事。” “你也没把贺兰少爷送到家里去,怎知没出大事?”寒冬冷冷言道。 “啊?”女子一惊:“光天化日之下,难不成贼人还敢在城里动手?” “阿芮啊。”叶秋脸显无奈:“你以为上京城是咱山庄么,进了大门就能一身安稳?” 阿芮“腾”就站起:“奶奶的,我找他去。” “坐下!”寒冬冷声一喝,扒拉扒拉包袱里剩下的法物:“西瓜没兜住,芝麻还丢半框,贼人的脸也没瞧着吧?你看你这能耐的,还找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