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妾恭祝皇上万寿,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盈盈下拜,广袖散开,有一股沁人的幽香随之而来。
威帝起身,正欲亲自下去搀扶,却听见这寂静的大殿传出了酒杯碎裂的声音。
“砰!”极其亮耳。
众人回过神看去,那始作俑者正盯着贵妃目不转睛,十分失态。
西南王终于回过了神,他仓促起身请罪:“臣御前失仪,请皇上降罪。”
西南王一直镇守西南边陲,无诏不得入京。西南一片民风剽悍,历任西南王不是被逼走便是以镇守失职为由被罚走,狼狈下台。威帝登基之初便选了如今的西南王冯千钧去接手这一烂摊子,西南民风剽悍,可他是比他们更不好惹百倍的人物,从前跟随威帝便是军中有名的“鬼见愁”,冯千钧不负君望,他上任短短两三年便已威震西南。
如今这位“鬼见愁”见了皇帝的贵妃竟然震惊得连酒杯都捏碎了,若是流传出去,更为这夏朝第一美人儿添了几分神秘色彩。
连汤贵妃都露出了惊讶之色,威帝虽不满西南王如此反应,但他一向倚重冯弦机,多有偏爱,轻声叱责一声便罢。
“弦机,不得对贵妃无礼。”
若是换了旁人,威帝兴许就直接让人削官帽了,但西南王忠勇,又是个直性子,这般不善于掩饰的人才是为君者能用之人。放眼整个凤凰台,垂涎贵妃美色之人还会少吗?但他们一个个装腔作势,折子上痛批贵妃行事张狂生活奢靡,可见到真人,一个个眼珠子还不是粘上去了?这般一想,反而像是西南王这样直来直往的脾气更讨威帝喜欢。
“扑哧!”一声清脆的笑声传来,竟比刚刚的乐声更为入耳。
威帝侧目,见贵妃欢喜,他也跟着笑了,还替西南王解释道:“他性子鲁直,却是不坏,爱妃莫恼。”
在场诸人,除却皇帝以外,西南王是汤贵妃今夜第一个注意到的人。她走上前去,居高临下地看着西南王,高眉一挑,万般风情尽染于眉目,她道:“西南王可是觉得本宫好看?”
西南王身量八尺有余,浑身都是真刀真枪磨练出的肌肉,一眼扫去便已让人心生几分畏惧。加之他有一副国字脸,且双目炯炯有神似一对铜铃,与他对视的敌人往往还未开展便要怯弱三分。
他向皇帝请罪,跪的自然是皇帝。可汤贵妃主动上前,倒像是他在给贵妃下跪一般,偏偏贵妃也不忌讳,就这样下巴微抬地质问他,颇有几分盛气凌人。
西南王莽声答道:“好看。”
贵妃一扭身,竟然朝威帝告状:“皇上,他竟然藐视本宫。”
威帝错愕:“这……从何说起?”
见惯了的人知道,这是贵妃又要给臣子使绊子了。难得进京的王爷们却倒吸了一口冷气,这汤氏,她知不知道冯弦机力能扛鼎,她这样的身板,他可以一拳打死十个。
西南王没有吭声。
贵妃又道:“他头都不抬便说本宫好看,岂非信口开河?皇上,他如此敷衍臣妾,您定要替臣妾狠狠罚他才行。”
威帝有些为难,一头是能干忠心的重臣,就为这点小事罚了他,未免有些小题大做,为人所诟病。但……贵妃一向小心眼儿,还爱闹别扭,若是不遂了她的意,他恐怕又有好长一段时间不能梦入香怀了。
“你打算如何罚他?”威帝犹豫地问道。
贵妃嘴角上扬,眉色间都是得意,纤纤玉指一指,道:“听闻王爷力能扛鼎,我这儿也没有让王爷大显身手的物件,倒是有一小小的酒杯……”
贵妃说着,她身后的宫女便捧来了一只空酒杯递给她。
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饮琵琶马上催……贵妃握着这只碧色的酒杯,葱白似的指头轻轻摩挲杯身,一绿一白互相映衬着,煞是好看。
她将酒杯往前举了一尺,笑着道:“就请王爷为本宫斟满此杯吧。”
此话一出,大臣亲贵们无不感到震惊,接而是一股感同身受地被羞辱。他们寒窗数十载,挤破头才站到今天的场合上,难道就是为了见到眼前这一幕的吗?西南王是功臣,是封疆大吏,是镇守一方德高望重的异性王,可贵妃说羞辱就羞辱,这世道究竟是怎么了?!
在他们面前,贵妃汤氏正笑意盈盈地看向西南王,可倾一国的容颜也带上了几分妖冶,让人觉得这美丽颇为刺眼。
有人想要站出来说两句,可想到西南王一贯刚直,且做事鲁莽冲动,必然是忍不了这口气的,也好,就让他来教训教训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女子吧。
冯千钧抬抬左腿压地,缓缓起身。比起早已不亲自上阵的威帝来说,他这个一直在刀口上舔血的人自然更多了武将的煞气。他双手握拳,十指捏得咔咔作响。
威帝皱眉,虽说贵妃有些无理取闹,可冯千钧他怎敢当着他的面作如此威胁动作?威帝不满,正要开口训斥。
冯千钧展袖抬手,身后的小太监立刻将酒壶递上。他单手提着酒壶朝贵妃走近,整个身躯像是一座小山一样,缓缓逼近……
汤贵妃不是第一次为难臣子了,但一贯在外人口中有“鲁直”名声的西南王倒是让她刮目相看。他的眼神很有压制人心的力量,对视之中,连她无法做到收放自如,隐隐觉得是被什么野兽盯上了的感觉。
冯千钧停住了,他双手端起酒壶,一声不吭地为贵妃斟满酒杯。
“哗啦啦——”
酒水灌入杯中,举着酒杯和执着酒壶的人不约而同地在对方的眼睛上停留半刻。
汤贵妃暗自赞赏:这小子还挺有种。
冯弦机同样在心中忖量了一番,暗道:有这样的女子陪在身侧,怪不得这天下一日不如一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