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朔领了任务走了几步问了旁侧的人,回来告诉她:“有一个拍卖会马上就要开始,据说此次船客人数多,也是因为此次拍卖的缘故。”
“原来如此,那我们便坐会儿吧。”林挽碧瞧见不少手中携了宝贝的人在台子后预备着,她算是半个行家,深知这其中的门道,她倒想看看,这其中是否真的有珍奇之物。
李九依然立在台上,做个串场,一阵介绍将座下的各位买手以及看热闹的人逗乐了,请随即出了今日的第一位卖家。
林挽碧接连听了几个,原本提起的兴趣又暗下去几分,这些个小物件儿充作热场子的东西倒也不错,但她见多了难免觉得无聊。她转头看向聂清珏,见他也神色倦怠,便对他说:“常宁,你若是觉得无趣了,先回去休息休息。”
“无妨。”聂清珏淡声道,随后第五位卖家刚开始竞价,他忽而提高音量:“二十五两。”
林挽碧立即看向台前挂在架子上的画,差点一口茶水呛在喉咙间闷死自己,这幅《月下竹石》的旁边一行行草:深林人不知,明月来相照。一枚褪色的印章痕迹在诗句的下方——青藤居士。
林挽碧忽而又有点感谢那杯茶水了,正好掩饰了她因羞愤而绯红的面颊。这幅画是她早几年的作品,这种引用诗句在画旁边的行为也太羞耻了,若不是她本人写不出什么漂亮句子来……
后来闯出些名头后,林挽碧就很少再这样做了。如今撞上这幅画,实在是不堪入目。
空气中一片死寂,果然,除了身旁的这位,再无人与之竞价。竞拍行当中专门负责抬价的推手也噤若寒蝉。
“二十五两一次,二十五两次……”
林挽碧捂着脸心想:这样也好,丢人玩意儿留在自己人手里总比陌生人好。
“三十两。”
清泠的男声从楼梯间传来,众人立刻将视线转向这位自休息的舱室下来的竞价者。只见一位白衣翩翩的小生向坐席间走来,那人皮肤透亮如瓷器,面容偏秀气,斯斯文文的模样,腰间却配了一把镶了猫眼石的小弯刀。
聂清珏毫不示弱地继续抬价:“四十两。”
此人他认识。聂清珏余光扫了一眼林挽碧,发觉她先是惊讶,尔后转为了一丝意外之喜,便更为不悦了,又加了价:“不,四十五两。”
那白衣小生竟朝着他们这边俏皮地眨了眨眼:“五十两。”
聂清珏最终以六十两银子,力压唯一的竞价者,拍下了这幅《月下竹石》。身旁的林挽碧心不在焉频频朝那白衣青年望去,他清了清嗓子,将画作递到挽碧面前:“送你。”
林挽碧一口老血闷在胸间,差点离开美丽的人间。她心想,还有比收到的礼物是自己的羞愤之作更离谱的事儿吗?她收也不是,不收也不是,最终还是收下了,这样也好,好歹是阻止了它再流入市面上。
见林挽碧这般忸怩,以为她是不好意思,聂清珏解释道:“我见你绘画风格同这位青藤居士颇为相像,便买下送你了。”
那白衣青年朝他们座位这边使了个眼色,聂清珏便听到林挽碧煞有介事地对他说:“那个我,过去一趟。”
聂清珏不情不愿地应了一声。
林挽碧同那白衣青年到了拐角无人之处,一拳头轻轻砸在他的胸膛上问候道:“小崽子,你怎么在这船上?”
“碧姐姐,像是极其不愿意见到我?”青年装作委屈,蹙着眉头,一副要哭的表情,“亏我还将姐姐的画抬了一手。”
“荀鸣,真是长高了不少。”林挽碧仰头看看,颇为惆怅道,她现在看这小子竟要仰头了。她努力回想起上一次见他是什么时候,细想来便顿生了物事人非之感,“上一次见你,还是你来帝都给我送新婚的贺礼,几年过去了,难怪长高了这么多。”
“姐姐还是同从前一样。”荀鸣打趣她道,惹得林挽碧弹他的脑门儿,但今非昔比,她完全够不着,只得惦着脚,而荀鸣躲躲闪闪,不让林挽碧得逞。
聂清珏撞见的便是这一幕,他心中隐隐生出一股无名之火。但他仍然沉得住气,立在一旁静静地看着。
荀鸣乃江湖中人,敏锐地捕捉到了细微的动静,立马收敛了动作,目光与聂清珏进行无声的对峙。林挽碧则全然不知,她瞄准了机会,一踮脚尖,朝着荀鸣的脑门便是一下,笑得很是开心,言语中难掩雀跃之意:“终于让我得手了。”
“挽碧,你怎么到这里来了?”聂清珏说话并未收回目光,声音凛然。
林挽碧脸上仍挂着笑,她转过头看向聂清珏,瞬间便察觉了这二人之间的奇妙氛围。她忽而又觉得生得矮小有时不失为一种优势,比如现在——这种被二位的眼神厮杀夹在中间的时刻。
她没想过聂清珏会跟过来,脑子一时卡了壳,但她总觉得自己应当说些什么,正欲尴尬开口之际,荀鸣抢在了他的前头,林挽碧心想,可真是我的好弟弟。
“在下白玉堂荀鸣,看阁下的样子应该是碧儿的好友?”荀鸣收回目光,眼眸中波光流转,露出个友善无比的笑挂在嘴边。一句话便撂明了,林挽碧同他更熟稔些,面前这人则是个外人。
林挽碧一听荀鸣对自己的称呼,手上有些打他的小动作,意识到眼前还有个人呢,又乖乖地收回了手,背在身后。“阿鸣,这位是……”
话还未说完,聂清珏却抢先开口:“我不是来找你的,我找他。”他的脸上仿佛结了一层万年寒冰,指了指林挽碧身后的荀鸣。